第857章 好人坏人

入夜的裕王府中，陆子吟刚刚坐下来，便看到了朱寿瑛的身影：“侯爷，听说您去了极西之地，当地情况如何？”

“假的。”

陆子吟无语道：“说是极西之地，实际上还能往西上万里起步，才能见到真正的大海。倒是渤海这样的海湾，就几千里，被他们称作是波罗的海。往南边则是黑海，地中海。”

“具体地形，你们应该很清楚才对。”

“也就是说，极西之地没有金矿？”

陆子吟想了想：“欧洲不算富饶，土地也不算肥沃。就算是有矿藏，也跟大明相差无几，没有那么多金矿银矿。倒是南洋，非洲以及美洲，有不少金矿存在。此番我大明便有海军南下，去南边的大陆看看，若是能行，便能扩地数千里，也有移民数百万。”

“南方据说有不少金矿。”

朱寿瑛闻言叹了口气：“侯爷都这样说了，那一定是真的。如此一来我大明未来数十年的目光都会在南洋以及那美洲了。侯爷可知道父皇此番让严阁老南下是为了什么？”

“钱。”

陆子吟不需要思考也能得出答案。笑话，嘉靖任用严嵩是为了什么？自然不是什么衣不如旧，而是他娘的需要严嵩这样的人为他敛财。

让文官去做事，大明上下十之八九不会将皇帝当回事儿，赋税十两银子只有一两能够送到国库当中，这一两银子，更只有一钱能够给皇帝用。

“今岁国库比去岁充盈，然父皇野心甚大，他得知南方富庶，也知道海贸利润极大，心知肚明我大明就算是海禁，也阻止不了商贾士绅走私。便愿意开了海禁，却要在税赋上面做文章。”

“可江南士绅自成一体，在元朝的时候便能够武装抗税，眼下士绅虽无力掀起叛乱，可当下的民乱却被父皇当做是士绅所为。”

“不是他们吗？”陆子吟楞了一下，这个时候一个成熟的政客自然会将问题都推给地方官员。

若非地方官员无能，士绅横征暴敛，那么善良的百姓在呢么可能造反？

可这样的话，对深谙官场的朱寿瑛一点用都没有。

“江南民乱不能牵扯太多，不然士绅一乱，必定杀得人头滚滚。我大明有新军，自然稳操胜券，可真打起来江南之地必然十室九空。”

“话是这样说，可江南问题不是一日二日出现的，想要解决，要么大杀四方，要么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江南士绅退让。”

“当下开海，取消优待士绅两件事并做一件事情，便是蠢货。若是朝廷坚持下去，先把优待士绅彻底取消，地方官员绝无还手之力。”

陆子吟懒得多说，同一件事情让不同的人去做，结果截然不同。别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他可太清楚了。

大明上下的各种潜规则，他门清儿。更别说手下还有胡宗宪，张居正这样在江浙呆过的官员，南方实情，他们很清楚。

“依侯爷所见，严阁老此番南下，是否能让南方太平。”

“能啊。”

陆子吟笑笑，大明现在不缺钱，也不缺粮食。就算是赤地千里，也能从其他地方调遣粮食赈灾。更别说这两年大明风调雨顺，最大的问题就是地方官员勾结士绅横征暴敛。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想要让地方官员变成好人，无疑是白日做梦。

“严阁老身边精兵强将不计其数，只要他们南下，必定能够让江南太平。”

陆子吟说着露出担心，他不担心严嵩做事。但严嵩手下的那些人跟徐阶手下的人都是半斤八两，在贪污上面本事相差无几。

只不过文官会相互遮掩，彼此之间不会做的太难看。对严党这样的敌人，文官就毫不客气，会往他们身上不断泼脏水，将他们做过没做过的事情都一应加在他们身上。

跟严嵩相比，徐阶当官的名声不错，但家族财富却是远胜于严嵩。毕竟严嵩抄家后，根本抄不出钱。

徐阶却是松江府巨富。

“可学生听闻南方百姓叫苦不迭。”

朱载坖忽的开口，他手少年心性，听了如此多的对话，哪能淡定下来，当下便开口插嘴。

“大明能发声的可不是百姓，是士绅。哪怕百年二百年后，能够发声的也是士绅跟他们的后代。这天下读书人越多，士绅的力量百年越强。尤其是任何读过书的穷苦人家都能成为士绅。”

士绅也好，资本主义，人人都能成为，人人向往虽不一定。但小有资产后，人人都会思索未来的路应该是什么样子。

大明的现状，绝对不会因为读书人成倍增长便发生巨大变化。顶多也只是让各地士绅在大明的权重增加的同时，有了更多人分权。

读书人多了，声音也多了。

革命，也会顺势发生。

只不过任何变革对小老百姓而言，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任何变革，无论好坏，都会死很多人。

“严阁老深谙民心，他南下，咱们应该放心。”

朱载坖犹豫了一秒钟：“朝堂上有不少传闻，都是关于严阁老的，似乎其人不算好人。”

陆子吟只是哂然：“好人坏人不是你我应该想的我呢提。裕王身为皇子，该想的是此人是否能够为大明所用。好人坏人，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大明正直大臣不少，想要他们让我大明税赋增加一点，百姓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他们可能做到？”

朱载坖欲言又止，他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无他，陆子吟说得都是真话。大明官员在朝堂上面慷慨陈词，抑扬顿挫。可要他们在地方上做事的时候做出一番事业，却是白日做梦。

“地方税赋数目固定，这些银子要么落在地方官员口袋里面，要么落入我大明国库当中。严阁老这样的‘奸党’，能够让银子落入大明国库当中。清流名士不能做到，他们算什么？”

“人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刀。再好的人，若是不能为大明有用，他又算什么好人？”

朱载坖一阵沉默，对这个年纪的他来说，自己老师直接将血淋淋的现实掀开，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老师，好人能做事吗？”

陆子吟想了想：“能做事的人没有好坏之分，只要法律严苛，让他们不敢做坏事，他们便都是好人。”

“若是朝堂浑浊，好人坏人都能肆意妄为，那他们都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