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镜子当中的另一个自己

他嘱咐，虽是奉命行事不假，时间长了，却也知道这些人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本事虽然稀疏平常，却总归是人。

他们来了大明，虽然变不成大明百姓，却也要好生照料，叫他们知道大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管他是谁，来了大明，只要自认是大明人，遵纪守法，便是大明人。

何况，侯爷似乎对这些番邦来客，颇为重视。

陆子吟见到足利义藤是在他们抵达京师七日之后，这些日子大明只是礼貌性的问了一些问题，发现他们不是使团的人之后，虽然没什么恶感，却也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驿站当中。

大明各地驿站都在自负盈亏，唯独京师的不一样，还是礼部给钱。

钱花的多了，却没有正经国事访问，礼部上下都觉得这是臭外地的来京师要饭来了。若非陆子吟嘱咐，他们只怕早就将人赶出去了。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明对倭国的野望。不，对银矿的渴望。

没人会觉得自己口袋里面的银子太少，皇帝这样认为，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李芳也这样想。

文官出身的严嵩跟徐阶对此也无异议。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皇帝不盯着自己的钱袋子，收拾几个鞑靼人，倭国人，朝鲜人，那算什么事儿？

他们恨不得亲自上场，递上十八般兵器，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正因为如此，当陆子吟去见足利义藤的时候，无数双目光都注视在陆子吟身上，等着一个答案。

大明对外政策，现在全系陆子吟一个人。

陆子吟才是真正的礼部尚书！

驿站的后院里面，足利义藤百无聊赖，他早早的起床，听闻平西侯要见自己，却没想到一直到下午，他都没见到平西侯。

说是拜访，实际上是平西侯登门。

似乎自己一行在大明无人正眼相看，并无价值。

“平西侯到！”

未时三刻，一个声音从院落外面响起。

足利义藤猛地起身，身边人也纷纷抬首，站的笔直。

却见一行人快步入内，首当其中的是十二名头戴铁盔，身穿山文甲的悍卒。他们生的彪悍，叫这些从倭国而来的家臣武士自惭形秽。

在那些悍卒身后却是一个身穿长袍，文质彬彬的文官，他穿着常服，衣着打扮却是极为艳丽，好似花花公子一般。

倒是那花花公子身后一人带着凤翅盔，穿着小一号的金色甲胄，似乎是金鳞照甲，英武的不像话。只是年纪，足利义藤只一眼便注意到这是自己的同龄人。

其人似乎是那位修仙皇帝的皇子。

“还不拜见我大明平西侯？”

一人出声呵斥，一双眸子瞪的大大的，满脸都是不满。

“外臣足利义藤（足利义昭）拜见侯爷。”

旁的人大多自称小人，他们在大明并非是什么人物，反倒是跟着足利义藤避难而来。

“起身吧，方才有些琐事缠身，倒是让诸位久等了。这样吧，此处是驿站，终归有些不便。我在城中还有几套宅子，待会儿我让人带你们去看看，挑一座暂时居住。”

陆子吟正是看个身着常服的花花公子，他终日忙碌，倒是忘记了足利义藤一行。直到朱载坖到来，他才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事情没做。

眼下开口便是市恩，不是不求回报的那种，也算是小小的补偿。

“多谢侯爷。”足利义藤不得不感谢，他们来了这京师当中，也曾经想要买房。后来他们发现，自己从京都带来的财产不禁花，买不起能够匹配身份的宅邸，这才察觉到驿站的好。

免费。

现在平西侯陆子吟主动借给自己一套房子，甭管这人情什么时候才能还上，有这个新，就已经不错了。

“兄长。”

一旁，足利义昭却是有些迟疑：“侯爷仁慈，但外臣身无长物，却是无法偿还。”

眼见这两兄弟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陆子吟只是一笑：“偿还？不就是没钱吗？我今日到来，正是要与诸位讨论几桩生意。”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朱载坖却是捏了一把冷汗，心知肚明谈成功了之后，大明就对倭国所有事物有了主导权。

不管如此，足利义藤都是倭国所谓的“天皇”任命的幕府将军，是足利幕府权力最大的人。

哪怕当下，足利幕府已经濒临灭亡，可也是名义上的最高权力拥有者。

足利义藤，足利义昭，比那天皇，更像是汉献帝。

这两个人是香饽饽。

一个人是现任将军，一个人是末任，现在却送到大明手中。

“生意？”足利义藤眼前一亮，却又下意识的抗拒。无他，大明太强了，兵强马壮，叫他们不敢对抗。

陆子吟笑吟吟的样子让他不敢靠近，不是不喜欢笑脸，而是他小小年纪，经受的苦难是朱载坖的十倍百倍，所见到的人性之恶，也是朱载坖的十倍百倍。

当下，他真真儿不敢跟陆子吟谈生意，哪怕他知道这不是谈生意，而是眼前这个笑吟吟的人一言决之。

自己没有反抗能力。

“放心，倭国不太平，我大明也颇为难受。你们战败的那些武士，浪人劫掠朝鲜国，我大明国，虽说该死，但跟你们两个关系不大。”

他刻意看向足利兄弟，道：“听说你们倭国习惯切腹，是不是此番我大明不原谅你们，你们便会死？”

此言一出，最惊讶的并非是足利兄弟，而是朱载坖，他长在大明，却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语。

大明上下，最是讲究仁慈，哪怕是政治斗争失败，也没几个人会被彻底清算。嘉靖一朝，还不像往后那样，党争愈演愈烈，稍有不慎，便会被恶意中伤，遭人落井下石，坑害而死。

在那环境当中，哪怕有本事，也无甚作用。管他是谁，都敌不过满朝都是小人。

从小见到的都是太平盛世的朱载坖最近两年接触了战争，知道了民生疾苦。却没想到跟自己一样，不，足利义藤已经是幕府将军，算起来也是一国国王。

这样的人，却朝夕不保，宛如王朝末年。

他想到自己处在王朝末年，似乎也是这般，活的一丝颜面都没有也就罢了，还朝不保夕。

生的希望，全然寄托在大明仁慈。

自己是大明皇子，倘若大明也有了亡国征兆，自己哪还有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