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后一个病人

公元二零九一年五月十八日，上午十点，京津雄城市群L区一三八五栋三百二十三层，B门。

李扶摇坐在电动轮椅上，通过高强度落地玻璃窗，望着华北平原上空碧蓝如洗的天空，以及零散漂浮的朵朵白云，出神。

右手边的墙上，三维投影下的星海新闻频道，一位身着黑色职业装的美女主持人正在播报着今天的新闻：“最新消息，位于D区的裕华路，正在举行游行示威活动，近三百人的游行队伍，打出远离人工智能，远离机器人暴动，远离虚拟世界，远离星海集团的游行口号。目前游行队伍正在以步行或乘坐飞车，由自东向西的方向，在政府允许的地面以上至五十米以下范围内活动，请有出行需求的群众注意路程安排以避免拥堵，下面是来自现场无人机拍摄的画面。”

李扶摇收回目光，看向画面处，由不知道多少架无人机拍摄的画面，通过投影设备，将一副三维立体的画面投放到李扶摇的面前。李扶摇右手抬起一点，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空中虚划，三维投影也跟着李扶摇的收拾旋转，让李扶摇可以从各个角度观看游行人群。

这些人举着各式各样的电子显示牌，最底下的人步行着，上边的人成坐着敞篷的飞车在不同的高度，并喊着由带头人一句一句的口号：“远离人工智能……”

“远离人工智能……”

“远离机器人暴动……”

“远离机器人暴动……”

……

就在这时候，通话请求画面出现在当前投影的右边的空闲墙壁上，画面上是一身白大褂的汪医生，李扶摇手指方向对着通话请求画面，手指向下一划，一个视频画面便出现，这次却不是三维的。

“汪医生，你好。”李扶摇将手放回轮椅上，呼吸急促了几分，仿佛刚刚抬手的动作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

画面里的汪医生正坐在一张办公桌的后面，办公桌上放着很多的东西，却唯独没有纸和笔。

汪医生一边操作手上的类似于平板电脑的东西，一边开口道“摇摇，我和你爸妈也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我是一点一点看着你长大的，也从一开始就研究你的身体情况。”

说着，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目光也随之望向李扶摇，神情很是凝重，缓缓的说道：“你的身体，从我一开始接触到你今年二十岁的现在，从我自己一个人研究到我们作为一个课题结合了星海顶级医学资源的研究，我们的结论还是最初的结论，你的身体，从病理学，病毒学，细菌学到基因学乃至我们目前为止所有已知的学科，我们依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你身体这么大的消耗，导致你心脏负担这么重。”

李扶摇平复了一下呼吸后，缓缓的叹了口气，他的情况他自己最清楚，从小到大，不能做剧烈运动，随着年龄的增大，情况越来越严重，严重到现在连走路都走不了几步，只能坐在轮椅上，好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高度机械化，所有人类能想到的工作都能用机器人来服务人类，即使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不动，社会保障制度也能让他饿不死冻不死。而对于李扶摇来说这更不是问题，他的父母都是星海集团太空分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可以提供给李扶摇的生活条件更不是一般人所能比较的，因为这个国家的人们享受着高福利的同时也有一大部分人越来越懒，也就导致了这部分对于通过奋斗获得更高质量生活的想法越来越淡。‘如果有可能，人都是懒惰的生物’这句话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能坐着绝不站着是他们的生活信条。

而李扶摇不同，长久的运动受限，是他非常渴望活动身体，他做梦都想和正常人一样跑步，运动。

看着李扶摇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画面中的汪医生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半仰在座椅上，座椅后背立刻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右手轻揉着太阳穴，望向一旁说道：

“至于你反复提到的你的反应速度很快，那只能说明你的大脑神经传导速度异于常人，根据上次对你的测试来看，并不足以说明是你异常的原因，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你反应能力的人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没有哪个人像你一样啊。经过我们一致讨论，排除了这个原因。”

“谢谢你了汪医生，那你看我是这样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呢，还是有进一步恶化的危险？”李扶摇一脸平静的说道。随后又淡然一笑道：“简单说我想问我还有多久时间？”

“唉，这也是我的问题啊，你的情况没有任何可供参考的信息，我也不能轻易下结论，不过就以往你的表现来看，你如果像现在这样一直保持这个运动量，你应该还有很久的时间。我做了这么多年医生，竟然连我最好朋友的儿子是什么病都不知道，我深感愧疚。”

李扶摇是一个话不多的人，长久的与人不同的经历更让他沉默寡言，平时除了父母与妹妹，能聊的来的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此时，看到汪医生为自己揪心，李扶摇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只能轻轻摇摇头说道：“汪叔叔你尽力了，为我你也劳累了这么多年，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不必自责。”

汪医生摆摆手，语气淡然说道：“我这大半辈子，见证了无数疾病被攻克，满心以为这个世界将不会有疾病了，没想到啊，这最后一种病就在我们这代人的这么多年的努力中，依然顽强。”

汪医生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后继续道：“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虚拟纪元就要开启了，想必下午你就要出发了。”

李扶摇听到这里，不禁有点迷惑：“什么虚拟纪元？”

“是这样的，冬眠技术你知道吧，对，就是今年年初刚刚立法的那个《冬眠法》，其实冬眠技术早就成熟了，但是单纯的人类冬眠进行前往未来的时间移民对于现在的社会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而另一个技术的应用和冬眠技术一起，创造了一个时代，”说着，汪医生的身体往前凑了凑，右手握拳锤在桌子上，明显的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铿锵有力说道：“人类在不久之前刚刚进入啥都不干也饿不死的革命性时代，而现在，人类又将进入一个阶段性的终极时代：近乎于永生不死的时代！”眼中兴奋的火焰仿佛要冒出来一般：“而我已经和你爸妈商量过了，也将你送去这个时代，不久的将来，社会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进入这个时代。”

李扶摇听完，眼中也是充满希冀的目光，随之又暗淡下去，：“动都动不了，永生也是坐在轮椅上。”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在这个时代完全不受身体的限制能够随心所欲呢？”

“冬眠我知道，无非就是睡觉而已，但好像你说的人能够在睡觉的同时也能让思想不一起冬眠？是让人做梦吗？到底是什么技术？”李扶摇又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好奇，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思考问题的他，一时想不起现在有那些前沿的技术能够实现这样的世界。

“你猜。”汪医生微笑着道。

此时的三维投影画面，依然是那些游行的人群，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已经定下了脚步，天上飞的也降落到地面上，一位头戴耳机的帅哥记者正在采访一位看似是游行组织者的人：“请问你们来自哪里？”

站在他对面的人看面容也不大，只不过就是胡茬有点长，他们二人也没有看镜头的动作，只是像两个朋友相对着聊天一样，毕竟，现在的画面是三维的。

“我们来自各个社区，只因为共同的志趣才距离在一起，为了人类的命运，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惊醒人类……”

胡茬哥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慷慨激昂的话，双眼充满火焰，唾沫乱飞，记者小哥都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小段距离。

“那请问你们享受着星海集团带给你们的一切时，又反对星海集团的进程，这是为什么呢？”

记者小哥可是一点都不给面子，指着他们身后的人群。

那些人，拿着星海集团的电子牌，穿着星海集团出品的衣服，乘坐着星海集团的交通工具，还吃着路边星海集团通过食物领取机领取的免费食物，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

胡茬哥白皙的脸庞微微有些红，凑近记者小声说道：“别挑明啊哥们，我们这也不是闲的难受吗，宅在家里游戏也玩腻了，躺着也躺乏了，偶尔出来活动活动，这不也是为了锻炼身体吗，嘿嘿。”

记者小哥无语。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想到一句话：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筷子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