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暂厝

一边担心着接下来几天可能更难熬了，一边脑袋逐渐变得昏沉起来。

暂厝之所毕竟不是真正的房屋，又是在野外的山林边缘，本就十分阴寒，等到篝火燃尽，从缝隙倒灌进的寒风冻的老人蜷缩起身体，迷糊中伸手摸了摸身前，却在这一瞬间惊醒了过来。

不知何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小孙子竟然不见了，原地只留下那件老棉衣。

像是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了下来，张常宁忙起身，挂在角落的马灯不知何时熄灭，厝内黑漆漆一片，并没有看到小孙子的身影。门也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外面雨已经停了，却刮起了风，风起呼啸而过，就像野兽的呜咽声。

张常宁轻喊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后迅速冲出房门，可厝外哪有张国柟的影子，活生生的小孙子，竟然就这么失踪了？不仅仅是孩子，这刻他注意到，门外的那个纸人竟也不翼而飞。这时他才突然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厝内的棺柩都不是新放置的，最短的也至少有一年时间，这种地方纸人不可能保存这么长时间。更可况，陪葬的童男童女一般都是人刚去世的时候置办的，而且不久后就会烧掉，基本不会留存下来。

“娘希匹，今个热背扎大时，莫不成碰到了孽障？”

饶是见多识广的张常宁，也不禁有些脊背发凉，转身便回到厝内，重新点燃了那盏破马灯。环视一圈，顿时大惊失色，光秃秃的脑门上瞬间出了一层细汗。刚才没有看清，这时才发现，不仅小孙子张国柟不见了，他的小舅子田明中也消失了，就连搁放在西南角的尸体也不翼而飞。整个厝内，除了三口棺柩，就只剩下张清河和张清洋并排躺在角落呼呼大睡。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早已失了方寸，但张常宁没有。他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此时此刻保持清醒最重要。此时他产生一个想法，倒不是觉得有什么鬼怪作祟，而是怀疑会不会是田明中在捣鬼。对于这个便宜小舅子，他一直怀有戒心，哪怕对方一路上都很老实，也没有消除他心中的怀疑。这次又是听从对方的建议才来到这个鬼地方，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让他怀疑。

一脚踢醒了两个儿子，三人快速出门去寻找，田明中是死是活他不在意，但小孙子和尸体却万不能有失。

三个人分开了，张常宁顺着来时的方向去寻找，被山风一吹，随着人越来越清醒，他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件事实在有些离谱，让他越来越觉得那个厝棺之所有大问题。

当即，他便转身返回，很快回到了厝外。

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门口那个色彩鲜艳的纸人，正如他们刚开始看到的那样，立在厝外的门旁，脸上挂着怪异的表情，似乎在嘲笑他。

竟又回来了？难道这玩意儿……

他不免有些多想，紧握住马灯的手心里也不由捏了一把汗。

偏偏这时，厝内突然又传出一些动静，像是物体敲击木板发出的声音，这让心急如焚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角落处蹿出，迅速钻到一具棺柩下失去踪迹。像是一只果子狸，但似乎又有些不同，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那应该是一只山狸子。

果子狸和山狸子名字相似，但却是两种不同的生物，相比起来，山狸子更凶猛一些，在民间的传说中，也更加的邪异。

山狸子一向独来独往，相传，一个村子附近出现一只山狸子，可以让整个村子都鸡犬不宁，不仅家禽会遭殃，就见狗见了也只能退避三舍，由此可见这种生物的凶猛。更有说法，这种生物尤其喜欢呆在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天生喜欢那种死味儿浓郁的地方，而这暂厝之所，正好就符合这种特点。

“孽畜，作死！”

张常宁喝骂一声，人已冲进厝内，直奔着山狸子消失的那具棺柩而去。

棺柩是用砖块墩起来的，没有接触地面，中间悬空离地大约两尺左右。借着灯光，弯着腰的张常宁顿时发现，棺材的底部中间竟有一个直径大约一尺不规则的窟窿，像是被啃咬出来的。

对于一个当过兵杀过人见过血的赶尸人来说，打开一具棺柩，根本没有什么好忌惮的，要说担心，他更担心带来的尸体失踪会不会跟这只山狸子有关。

恰好这时两个儿子也回来了，三人合力将棺柩打开，但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

棺柩之中并没有人类的尸骨，只有一只老山狸子窝在里面，身体干瘪早已死去多时，这显然不是张常宁看到的那一只。

不过，老山狸子竟然霸占了人的棺柩，里面原本的尸骨却不翼而飞，不知是被拖了出去还是被吃掉了，这种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诡异的了，至少张常宁活了这大半辈子都没听过这种事。甚至想到一些传说，一些生物，修炼得道升天的时候会留下遗蜕，莫不成这老山狸子有了道行，用这种方式保存自己的遗蜕？

父子三人一合计，却是没敢动这只老山狸子，原样将棺材合了起来，同时将注意力放在旁边那口较大的棺柩上。

原来，这具棺柩上的七根棺材钉竟已经被取了出来，这说明这具棺柩之前被打开过，而他们刚来的时候特意观察过，上面是有钉子的，这说明是在他们睡着或离开之后才发生的事。

果不其然，当他们打开棺柩，里面躺着的，赫然就是白老爷的小妾。

三人竟然都有些失而复得的感觉，没想到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尸体，只是让张常宁疑惑的是，究竟是谁将尸体藏进棺柩里面，目的又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惊叫声让他回过神来。只见小儿子张清洋神色惊恐的指着尸体的肚子，原来此时此刻，尸体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竟然瘪了下来。

张常宁一开始的反应是不是有人将尸体掉了包，但很快就确认，这的确就是白老爷的小妾。不仅因为身体各个特征都符合，还有他在一开始就在尸体上留下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也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懂的记号，足以确认尸体的身份。

可，她肚里的孩子呢？这让他不禁又想起了“鬼产子”的传说，饶是见多识广，也有些慌了神。都说夜路走多了终遇到鬼，难道这种邪门的事竟被他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