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赶尸

虽然，头些年马德顺在战斗中牺牲了，但他可以肯定，消息就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张常宁揣测，马德顺贵为淮军骑兵营的一名将军，肯定不会随便跟属下人透露这种事情，所以，能被告知的，大概率也是军中权贵。

种种疑问便产生了！

传出消息的人既然可能是军中权贵。可为什么会跟商人白老爷扯上关系呢？而白老爷为什么偏偏找到他从没见过面的小舅子前来说和？尤其，田明中恰好最近才从老家来到皋城，又恰好被白老爷找到，这是不是太过巧合？白老爷家财万贯，照理说可以自己组织一批人亲自将尸体运送回去，这也是大户人家常用的方式。而赶尸是一些家世普通又想落叶归根的人为了省钱才会选择的方式，他为何要舍近求远让他代劳？

这时的张常宁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管是马德顺也好，还是白老爷和田明中，又或是自己，祖籍都属于湘西地区，是偶然又或是必然？

敏感的张常宁隐隐感觉，这其中的巧合和地点，似乎组成一张若隐若现的网，将自己笼罩在内，既然对方找到自己，恐怕就不容他拒绝。

不仅答应了对方，他还暗自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经过这事后，这皋城恐怕是待不下去了，再加上局势越发动荡，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迁回湘西老家。

当天张常宁便安排好了一切，家中的女眷和辎重由他的二儿子张清江雇了一辆大车先他们一步离开皋城。

而当天夜里，他则带着大儿子张清河和四儿张清洋前往白老爷的大宅。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张常宁一共育有四子两女，两个女儿都嫁给了皋城本地住户，这次并没有通知他们。至于三子，在其二十岁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的时候便已经病逝。

除了他们爷儿仨，在张常宁的肩膀上还坐着一个孩童，这是他的小孙子张国柟，年不过六岁，虎头虎脑的十分可爱。他的两个儿子都非常不解，做这种事情，为何要带一个孩子？对此张常宁却笑而不语，打死也不说是为了什么。

白家是皋城少有的大宅，青瓦红砖，雕梁画栋，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盖得起这种房子。尤其门前两个一人多高的石貔貅，离得老远就能看见。

一来到这里，几人就看到挂着白绫的朱红大门前站着一道人影，竟是那田明中。说是要和他们一起上路，不知道是受白老爷之托来监视他们，还是有别的因由。

张常宁心中大抵是不愿意的，毕竟，赶尸这门活计，按照规矩，可是不足为外人道的，除了队伍里的的人，别说外人跟着，就算远观都不行。

但想到一些事，张常宁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或许是因为心中那些疑惑促使他做出这种决定。

推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只见宽大的庭院中间放着一口紫红棺木，在摇曳的火光中闪烁着幽光，伴随着一阵冷风吹来，让除了张常宁外的几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张常宁艺高人胆大，已率先走了过去，并且开始进行赶尸前的一些准备。

赶尸，又称“移灵”，在所有人眼中，是一种极为神秘而又诡谲的活动。固有印象中，那些赶尸人似乎不管什么天气，都要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手执铜锣，腰包藏着一包符，口中念念有词，引领者尸体前进。

其实，张常宁心中明白，那些都是经过夸大其词的道听途说，或是同行中的人故意传播，想保持人们心中的神秘，让人们敬畏害怕不敢靠近，这样可以保护他们的秘密不被发现，至于什么秘密，容后再说。

而真正的赶尸，自然并没有外界盛传的那么玄乎。不然，张常宁也不会接下这笔生意。毕竟，按照赶尸的规矩，有“三赶三不赶”，而病死的人，按照规矩是不能被赶的。

至于，尸体可以受到驱使正常行走之类的传言，更是胡扯，赶尸人要是有这种能耐，还赶什么尸，早就被人请去当神仙供起来了。

不过，虽然对其中的门道一清二楚，但是有的规矩，他还是会遵守的，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心安。

张常宁手持着两柱香绕着棺材从右往左逆时针行走，两柱香是烧给没过头七的死者，然后在棺材头的两边各插了一根，只有等到香燃尽了才能开棺，这代表死者同意了。

很快，棺材被打开，但看到里面的尸体，几人都不由愣了一下。

尸体穿着一身酱紫色的寿衣，头上套着个黑色布套，将脖子以上全部遮挡起来。身材高大魁梧，大手大脚，肩宽体阔，若不是挺着大肚子，还以为是个男人。

“该有八个月了，莫不是难产死的？”张常宁心中寻思。

这种尸体，一般的赶尸人是不会赶的，犯忌讳。最怕走路上将尸体肚里的孩子颠了出来，被称为“鬼产子”，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那个时期的女人地位不高，像这种难产而死的，早早就会被处理掉，绝大部分的赶尸匠，一辈子也难碰到这种情况。

张常宁没法拒绝，只能让两个儿子先做准备。这时看到大儿子伸手要去摘尸体的头套，赶忙阻止，并狠狠训斥了一顿。

并直言，每个人都有秘密，就算是死人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赶尸有一项规矩“生不见人，死不见面”，虽然这是一桩买卖，但能将其送回老家，也算是一场恩情，但若是今天看了他的脸，那就变成仇了，最后难保不会出什么变故。

夜已深，张常宁掐着时间，在子时刚到之时，便让二子将尸体扶了起来，然后用绳子将尸体双脚捆住挂在脖子上，最后将两根早准备好的长竹竿架在尸体的双臂下，大喊了一声：“起”。前后两人缓缓举起竹竿，尸体仍然保持着坐立的姿势被移出了棺材。

只见张常宁手起刀落斩断脖子上的绳子，尸体的双腿瞬间弹下，变成直立的姿势。张常宁随手抓起准备好的公鸡挂在前面的竹竿上，举起小孙子放在自己肩膀上，最后轻摇了一下铃铛，一行人便快速离开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