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床前的重逢

姐夫朱星，当场就死了。

孩子朱聪，到了和平医院，还没送进急救室，也断气了。

姐姐张亦舒刚失去了丈夫，骤然又失去了儿子，不堪重负的她，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张振华一直守着姐姐，生怕她再有什么意外。好在没多久，朱星的女儿朱静雯，被人从交通大学里找了回来。两个女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情绪终于渐渐得以平复。

“朱太太，你可要挺住！朱先生死得不明不白，可还等着你给他讨回公道呢？”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刘婶见她醒了过来，赶忙劝慰着她说。

对于女人而言，丈夫就是自己的天，孩子就是自己的地。如今，张亦舒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儿子，对她而言，无异于天翻地覆。此时，最重要的，不是让她想开点，而是要让她找到支撑她活下去的勇气。

“是呀，妈！爸爸和弟弟的仇，还等着我们去给他们报呢！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再倒下了！”

“不！他们没死！他们没死！还我阿星！还我聪儿……”突然间，张亦舒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起来。

这一刻，她再也不是那个文文静静的张老师，也不再是那个贤惠端庄的朱太太，而是一个感觉自家天都塌了的柔弱女人。

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医院里盘旋着，听着就让人揪心。

众人一通手忙脚乱的劝慰，仍然毫无作用。很快，哭闹声引来了护士，她想要制止，可看这情形，也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来了个有经验的医生，给张亦舒打了针镇定剂，才让她缓缓睡去。

“阿四，你留在这里照看着些吧！我回家，无论如何，先把人先入殓了，再派人出去报丧！”刘叔叹了口气，吩咐道。

“嗯！”阿四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刘叔、刘婶、阿四等一众人，严格意义上讲，算是朱星家里的房客。只不过，朱家从来不收他们的房租。这里本来是朱家自己人住的一座宅子，一年多前，日本人占领的上海，人口大量涌入租界，朱家就用自己家的宅子收留了这些无处容身的逃难者。

也因此，大家对于朱家，多多少少多怀着些敬重与感激，人人都把朱家的事，当成自己家的事来办。

刘叔正要打算走，可又看到一直忙前忙后，这会儿又在床前照顾张亦舒的张振华、柳小翠。他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下午自己赶走的那两个年轻人吗？他们是谁？

刘叔狐疑地打量着这两个装束不伦不类的年轻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什么好人。可刚才见他们一直忙前忙后，很是热心的模样，又让他多多少少放下了些许戒备。

“不知两位义士，该如何称呼？”刘叔耐着性子，尽量和气地问道。

“啊？”小翠先是一愣，看向张振华。

这会儿，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聚焦在了他们两个身上。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顿时都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二人。

要知道，在这里忙前忙后的，不是朱家的邻里，就是亲朋，大家即使不认识，但基本脸熟。可唯独他俩，大家都觉得很是陌生。本来大家都觉得这两人可能是热心的路人，可这路人也太热心了，这会儿竟然还在病床前伺候起来了，看着比那亲生女儿还要尽心呢！

张振华一扭头，恰好迎上众人狐疑的眼神，也有些紧张了。

“啊！那个……那个……我，我是……”张振华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啥都没说出来。

“哎呀！他就是张亦舒的亲弟弟，叫张振华！”柳小翠见张振华还在支支吾吾的，立即插嘴替他说。

“朱太太有弟弟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呀？”刘叔仍然很是狐疑，不自觉地就把眼睛转向了朱静雯。

“我倒是听爸说过，可听爸说，他是个出家了的和尚呀！”朱静雯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打量了一眼两人，回忆着说。

众人都怀着戒备的眼光打量着这打扮不伦不类的两个怪人。这也不能怪这些人，张振华、柳小翠这会儿的打扮，着实不像是什么好人！脸上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恶臭，一身怎么看都不合身的灰色长袍，实在和路边的叫花子、乞丐没有多大分别。更何况这朱家刚死了人，这会子冒出了这么个难辨真假的亲戚，谁知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呀？

“静雯，是我呀！我就是小和尚！”张振华有些着急了， 这会儿 ，他可不想和这帮人动手，赶忙对着朱静雯小姑娘说。可朱静雯显然没什么反应，他又提示道，“小和尚，智空！”

“喔？你是那个小和尚！”

“对对！是我！咱们七年前见过的！”

“可你怎么是我妈妈的亲弟弟呢？”朱静雯仍然不解地问。

众人刚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七年前，你和家里人生气跑了出来，恰好撞到了我。就这样，我陪你逛了一天的街，是不是？”

“是呀！七年没见，你长高了些，健壮了些，模样也有些变化，但倒还不难认。”

“可是，你知道当时我为啥会在你家门前不？”

“这个你倒是没说过！”

“我是在姐姐出嫁之前出家为僧的，姨妈说，怕我成为姐姐的累赘，就让我先上山了。后来，姐姐托人捎信说，她出嫁了。那些日子，我总放心不下，就悄悄地下了山。那天，我正好站在你家门口，往里张望。看见姐夫在给姐姐剥菱角，我看他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也就放心了。”

“然后，正好撞见我从家里跑出来？”

“对呀！只不过，当时我已经是出家人，不愿意跟你讲明我与你妈妈之间的俗世关系。更何况，当时的你，对姐姐偏见很大。如果当时我如实相告，只怕那些劝你的话，你也就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这么说，你真是我妈妈的弟弟啦？”

“这还能有假？要不然，哪个傻子会这样忙前忙后地照顾她呀？”小翠见静雯还有疑虑，忍不住插嘴说。

“小翠！不要乱说！”张振华赶忙制止小翠。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可是，朱家刚摊上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是至亲至爱，谁会这么不管不顾地上前帮衬呀！

“静雯，你别介意！小翠就这样，说话有些直！”张振华见小翠面色不好，赶忙对静雯解释，然后又对着众人说，“大家也看到了，我身边的这个年轻人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名叫小翠。如今，我已经下山还俗，这次就是来上海投奔姐姐来的。”

众人用一种很是怪异的眼光打量着这一个和尚与一个姑娘，一副似有所悟的模样。

“既然如此，要不今个你们都回吧？今晚有我留下来陪护姐姐就够了！”张振华想尽快结束大家异样的眼神打量，赶忙岔开话题说。

“还是我留下吧！我是女孩子，照顾妈妈，更方便一些！”静雯接话说。

“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留在这里，让人不放心！还是我留下来吧！”

“你留下来，我也留下来！”柳小翠赶忙插嘴说，一副跟定了张振华的模样。

刘叔不想众人在这件事上太过于纠缠，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料理呢！于是，他一锤定音地说道：“那好！你们三就都留下来吧！”

刘叔吩咐之后，众人这才开始慢慢向外各自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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