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投奔的窘境

 穿城过站， 风餐露宿，两人终于来到了上海，总算是进了租界，这下可算是安全了。

“小翠，你倒是跟上点呀！再坚持坚持，待会儿到了我姐家，咱们就算是彻底安全啦！”一个短发、灰袍的年轻人，压着嗓子催促着另一个戴着帽子，同样是灰袍的年轻人。

“小和尚，你慢点儿！姑奶奶的腿都快走断了！”

闹了半天，这戴帽子的俊俏年轻人，原来是个女的呀！

这男人扮相的姑娘，名叫柳小翠，这灰袍短发的小伙子，其实是个刚下山不久的和尚，法号智空，俗家名字叫做张振华。两人是来上海租界投奔张振华他姐姐的。

自从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整个中华大地纷纷沦为日占区。整个华东地区，只有上海租界这座孤岛，名义上还不是日占区。

所以呀，两人一摊上事，小和尚就想着躲到租界里来，更何况这里还有自己多年不见的姐姐。他怀里还揣着那封姐姐托人带来的家信，听说小鬼子占领了上海后，智空就一直放心不下。后来，姐姐托人捎来书信说，这租界是英国人、法国人的地盘，小鬼子不敢胡来，安全着呢！他这才放下心来！

“瞧！太平弄到了！”指着刻着“太平弄”三个字的拱门，张振华整个都笑成了一朵花。

“总算快到了！累死我了！”

掏出信封，两人开始按照地址寻找姐姐的家。

太平弄186号，他们终于找到姐姐的家了。

张振华却站在红漆大门前，迟迟不肯敲门进去。

“走啊！快进去呀！”小翠忍不住催促着。

“啊！那个……”张振华回过神来，却支支吾吾的，依旧不肯敲门。

“小秃驴，你怎么啦？怎么还不快进去呀？姑奶奶我都快累死了！”小翠有些等不及了，就要去敲门，又被张振华一把拉住。

“那个，我姐要是认不出我来，可咋办呀？”见小翠有些急了，张振华赶忙说。

“这怎么会呀？你们可是亲姐弟呀！”

“怎么不可能！我们都有六七年没见过面啦！”张振华说这话的时候，竟不自觉有了哭腔。

“啊？”小翠也没想到，姐弟俩竟然那么多年没见过面了，只好安慰着说，“放心吧！你们是亲姐弟呀，就算是时间再长，指定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个中年人。那人头戴一顶破旧毡帽，身上是旧马褂、破旧短裤，一看就是个车夫模样。他见二人鬼鬼祟祟的站在自家门口，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说：“在这里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小翠本想上前跟那人理论，可张振华立马拉着小翠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道歉着说：“不好意思啊，大哥！我们走错门啦！”

“哎？那人是谁？不会是你姐夫吧？”小翠一边被张振华拉着走，一边还嘀嘀咕咕地问。

“不会吧！我姐说，我姐夫可是个大报社的编辑！”

“那编辑是干啥的？”小翠不解地问道。

“那编辑就是……哎！就是文化人！戴眼镜的那种，不是刚才那样的，大老粗！”

“那他怎么从你姐家出来呀？”

“应该是邻居啥的吧？”

“邻居？那也不对呀！他又回去了耶！”小翠还在偷偷扭头看着，又说，“你瞧！他还把门关上了！这哪里像是邻居呀？”

“哎呀！别吵了！”张振华又气又恼，觉得小翠叽叽喳喳得好吵呀！

小翠见他气鼓鼓的，也不敢说话了，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瞧了一会。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小翠看他情绪渐渐平复了，忍不住问道：“那要不，咱俩再去找个破庙住？”

“你也不瞧瞧！这是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哪里有那种荒芜的破庙呀！”张振华只觉得小翠傻乎乎的，忍不住批评道。

可瞧着小翠那“小样，你还知道呀”的眼神，张振华整个人又蔫吧了。

“哎！小秃驴！咱们到这里来，是求人收留的！是逃难的！别说刚才那个不是你姐夫，就算是！咱们也得去呀！不去，咱俩还能去哪儿呀？”见小和尚像个枯萎了的花，一句话也不说，小翠只觉得更生气了。

蹭蹭蹭，小翠快步向着太平弄186号走去。张振华一看这架势，感觉小翠姑娘都能去砸门，赶忙追了上去。

小翠疾走几步，眼看着就要来到门前，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里头走出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人，他一身长袍，戴着副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那人反手掩上门，抱着孩子就向外走。

那中年人嘴里还念叨着：“聪儿，咱们去接你娘去啦！”

小翠扭头看了看张振华，嘴一努，示意，他是不是你姐夫？

“是他！老了，也更瘦了，模样倒是变化不大！”这会儿，张振华反倒是平静了。

“那你还等什么呀？还不上前呀？”小翠只觉得小和尚太怂包了，催促着。

“不是！如今咱俩这身份，还是别在这大街上相认了！免得再招来什么麻烦！”张振华又推辞着。

张振华只在七年前悄悄地看过这个男人，看着他文质彬彬的，待姐姐也很好，自己也就放心地回去了。如今自己可是个逃犯，他生怕给姐姐家再添来什么麻烦，尤其是看着姐夫抱着儿子那欢快而幸福的模样。

“怂样！早知道这样，就不来这里啦！”小翠讥讽地念叨着。

就这样，朱星抱着儿子在前面走，小翠一路上念念叨叨地数落着张振华，在后边跟。

很快，他们又来到了太平弄的拱门前。看着如同归巢鸟一般的人流，朱星不再向前走了，他把儿子放在地上，逗着他玩着。静静地在夕阳下等妻子的归来。

终于，远处一辆黄包车向着太平弄跑来。朱星也抱起了儿子，站起身来，笑着迎接着那黄包车上的女人。孩子在父亲的怀里还跳着，大喊着“妈妈，妈妈”！那女人也在黄包车远远地向他们笑着招手。

突然，一辆漆黑的小汽车斜刺里横插过来，在父子俩的面前刹车停住。从汽车里伸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一阵枪声过后，朱星抱着儿子倒在了血泊之中，那汽车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