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号盒子〈五〉永恒者

　　“今天，我们相聚在此，举行这场伟大的重生仪式。”宗长苍老的声音，在巨坑中回荡着。

　　“重生仪式？”

　　“不是说成人仪式吗？”

　　我听见新人们低声议论了起来，这也同样是我的困惑。

　　“施拉涅克，永恒者，我们带来了你的祭品！”

　　宗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显得高昂而嘹亮，同样也引起了更大的喧嚣。

　　祭品？

　　新人之中开始出现骚乱，有人试图从坡路逃离这里。

　　但守着道路的两个沃达，轻松阻止了他们。

　　“请赐予我们永恒！”

　　宗长高呼一声，突然，纵身跳入了那潭死水之中。

　　他的疯狂举动，让所有新人都愣住了。

　　而族人开始齐声呼唤那个拗口的名字。

　　“施拉涅克！”

　　“施拉涅克！”

　　“施拉涅克！”

　　在火光的映照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水底掠过。

　　尖叫声在新人中蔓延开来。

　　我背贴着墙壁，惊恐地望着那从水底慢慢浮现的阴影。

　　它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

　　几乎是一瞬间，数十个巨大的触手，从水底伸了出来，缠绕着包括我在内的每一个新人。

　　我试图反抗，但在那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绝望之中，我看见了斜坡上的父亲，他也正注视着我，脸上的痛苦清晰可见。

　　原来，父亲还是在意我的。

　　但此刻，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触手上的吸盘，已经附着在我的前额上，我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我想，那条触手正在侵蚀我的思维，甚至在剥离它。

　　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仿佛灵魂在慢慢离开自己的躯体。

　　无数的记忆，在我脑海中迅速地翻阅着。

　　我试图抓住它们，但一些奇怪的片段，突然进入了我的思想。

　　那似乎描绘的是一片深海。

　　但也不准确，因为海水的颜色是暗红色的。

　　海底游荡的生物，同样也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在那片深海中，我并没有任何窒息感，反而是祥和与安宁，充斥着我的思想。

　　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

　　画面很快便断了，剧烈的头痛，再次充斥着我的大脑，我几乎要晕过去了。

　　就在这时，洪亮的撞钟声，从巨坑顶部传来，我猜是仪式结束的钟声。

　　头一次，钟声在我听来，是如此的美妙。

　　我即将被剥离的意识，迅速脱离了触手的掌控，重新回到了大脑的深处。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而意识似乎悬浮在一片奇怪的虚空中。

　　我的感官依旧清晰，我能清楚地看见，自己正沿着斜坡往深坑上部走去，也能清晰地听见周围低声的交谈声。

　　然而，我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仿佛一个旁观者。

　　“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在内心深处呼喊着。

　　而我的身体忽然停止了动作，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残存的意识？”

　　我听见自己自言自语道，但这些话，根本不是我说的。

　　我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现在，或许并没有轮到我来掌控身体。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意识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沉睡，而是成为了一个共生的旁观者。

　　“影子？”

　　我在脑海中试探性地问道。

　　一个陌生的声音，随即回应了我，“果然还有残存的意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死掉么？”

　　他带有威胁的回应，让我不敢再贸然回应。

　　直觉告诉我，现在掌控着我身体的，并不是影子。

　　或许在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我该先保持沉默。

　　我看着自己慢慢走到了深坑的顶部，族人们此时也都爬了上来。

　　他们不再像先前一样沉默不语，而是互相交流着什么，气氛看起来很轻松。

　　“卡奥克。”

　　我看见自己走向下午认识的那个年轻女孩，并说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

　　“厄拉克。”女孩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这副女性的身体很适合你嘛。”我听见自己打趣说道。

　　“闭上你的嘴！这瘦弱的身体应该给你才对，施拉涅克一定是搞错了。”

　　女孩看着我恨恨地说道。

　　“别这么说，我的兄弟。现在时代不同了，不再是那个需要靠强壮身体打斗的年代，更多的是依靠头脑和外貌。女性的躯体，在这个时代更加具有优势。”女孩的父亲插嘴道。

　　“但愿如此！”

　　女孩瞪了她父亲一眼，“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女孩的父亲耸了耸肩。

　　听完“自己”和那对“父女”的对话之后，我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他们反复提到“躯体”，以及和下午判若两人的表现，很像是多重人格的表现。

　　我回想起之前，在深坑中，那些触手带给我的那种剥离灵魂的感觉。

　　我很怀疑，这些新人，是不是被其他某种生物占据了躯体。

　　我清楚地记得，刚刚那个女孩似乎称呼我为“厄拉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似乎认为，已经将身体主人的意识完全抽离了。

　　即使我刚刚差点露了馅，这副身体现在的主人，也只认为那是残留的意识，并不认为我是一个完整的人格。

　　或许我该隐藏好自己。

　　我慢慢将意识放空，试图将自己隐藏在大脑的深处。

　　在那片意识的虚空中漂浮，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而我慢慢发现，虚空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

　　那是寄生者自己的记忆。

　　我开始在他复杂而又漫长的记忆中反复穿梭，这或许是我重新控制身体的机会。

　　这是一个拥有着漫长生命的外星种族。

　　漫长到近乎永恒，而这正是他们称呼自己的方式。

　　永恒者施拉涅克，正是其中一员。

　　关于他们母星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那是一个布满暗红色液体的星球，似乎正是之前和触手接触时，脑海中闪烁过的片段。

　　当年，他们的母星支离破碎，他们也随之开始在宇宙中流浪。

　　在此后的漫长时光中，施拉涅克创造了属于他自己的文明。

　　他在躯体中，分裂出无数个独立的意识。

　　但这些意识，逐渐不再满足于寄生在一副躯体中。

　　于是施拉涅克想了一个办法，每当来到一个孕育着生命的星球，他便会捕捉当地的原始生命，并剥夺掉他们自己的意识。

　　然后将自己分裂出的意识，付予其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