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封信

    一轮寒月斜挂在半空，冷风扫过，吹得人衣角扬起，呼呼作响。可谁也没觉得冷，或者说，他们都知道了，人间本就苦寒，这点风，又算得了什么。

    阿桑顾了顾，接着说：“天门一派发展修行者，实力日渐壮大，大有盖过诡门魔道的趋势。要知道，诡门魔道并不希望人类进化觉醒，他们希望人类维持在低水平的文明程度，永远为他们服务。所以‘半神’在世界各地展显神迹，让人类为他们建神庙、修祭坛、进献圣女。他们与圣女交合，生育的下一代，就是我这样的人，我们自称‘使徒’，杀掉人间的觉醒者，使觉醒者的数量，保持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你是说，那些圣女，消失的那一年里，就是去生孩子去了？这帮串儿种，还知道选漂亮的，真的作贱人。”顿悟后的不闹，并没有因此改掉嘴贱的毛病，这一点倒是比较值得欣慰的，毕竟和一个入定老僧一样的家伙一起行走江湖，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是的。他们和圣女交合，十月怀胎。产下婴儿后，再清除掉这一年的所有记忆，送回来。而那些婴儿，具有兽形被挑选出来，留在半神之域，被他们培养为半神。完全是人类形像的，是被认为比较低等的生命，他们称我们为‘使徒’，婴儿期就被扔到一个其实残酷的地方，让我们自生自灭，活下来的，才会被他们回收，同样清除掉记忆，再被训练成杀手。作为对抗觉醒者的武器。”

    “那你呢？你是逃出来的吗？”小翠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桑，她不敢想像阿桑口中那个“极其残酷”的地方。

    “我是被师父救出来的。”阿桑回答道，她眼望着苍穹，像是不愿想起那段经历，“我们那一批一共有六十个婴儿，被放置在西域圣雪山一处隐秘的山谷，半神布下结界，将整个山谷变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要在那里生活五十年，活下来的，才算是通过考验。”

    “五十年？那你……”小翠吐了吐了吐舌头，觉得好像有些不礼貌。赶紧闭了嘴。

    阿桑看了她一眼，宽容地笑笑：“是的，我们毕竟有神族的血统，寿命远远超过普通人，我今年应该快六十了吧。雪山里四季不分，我的确不太清楚我在里面呆了多久。”

    “我只记得，我长到和羚羊背一样高的时候，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剩下就只有漫长的严寒和孤独。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山谷里的动物都没我吃光了，雪山上其实是有很多动物的，雪豹、羚羊、雪蛤、还有雪人，那是一种长得像人形的长毛野兽，肉很硬、很腥，非常难吃。”她皱了皱眉，似乎想到那个味道就能令他作呕，“它们也会繁殖，但速度太慢了，跟不上我消耗的进度。总之到了最后，我是山谷里唯一的生命。”

    “我实在太饿了，我必须获得食物。我想到了那些同伴，他们被埋在冰层下，一直没有腐烂。我用控火的能力化开冰层，拉出最上面的一具尸体。我记得他，他是陪我最久的人，我们在一起合捕一只雪豹的行动中，他追着追着，没有任何征兆地倒下了。我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哭，我知道，我吞下的不止是同伴的尸体，我吞下的是作为人的资格。从此以后，我将与那群长着野兽脑袋的家伙一样，失去作为人的所有感情，一切只为了生存，所有生命在我眼里，将只是能量而已。”

    “就在我准备咬下第一口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白袍老人喝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结界的，他扛着一个大箱子，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契约之柜。也许就是那东西打开的结界，总之，我终于获救了。在我彻底失去人性之前。”

    “姥爷？那是我姥爷？”拾光大叫到。

    阿桑点点头：“是的。你第一次说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师父，就是你姥爷。”

    拾光激动得眼眶都湿了：“那后来呢？我姥爷现在在哪儿？”

    阿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跟着自己的结奏缓缓地说：“师父带我离开了山谷，在圣雪山上找了处背风的山洞住了下来。我们在那里生活了十年，他教我人间的一切知识，教我控火，驾驭自己的能力，最重要的，教会了我作为人的尊严。”

    听到这里，拾光已经泣不成声了。他想姥爷，姥爷从小也是这样教他认字，教他做人。可是姥爷从他五岁就诈死离开了，一走就是十五年。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奇遇，他到现在也不会知道姥爷还活着。也许，他到死也不会知道。

    “阿桑姑娘，我姥爷他在哪里？请你带我去找他。”

    “拾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刚刚还说了，你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就在那什么圣雪山上。”

    “几个月前，师父突然就不见了，我找不到他，只找到了这个。”阿桑取出一张牛皮纸，拾光一看就认出那是姥爷的笔迹，和他在临虚山里找到的日记本上的笔迹一样。

    “阿桑：

              你已经学会了作为人的一切，剩下的路，你要自己选。你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只是，你要经常搬家，不能让人发现你不会变老。要知道，人类对长生这件事情的执念，超出你的想像，你不知道他们会对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我认识一个长生的人，对隐藏身份这件事很在行。他住在临虚山的拾家村，你可以去跟他学习，他应该会很愿意帮你。但是你不要告诉他关于我的一切事情。

             或者你可以选择作为一个觉醒者，为人类抗争。当然，在这之前，我要告诉你，我教给你的，都是人类美好的东西，他们的丑恶，他们的残忍，你都没有见识过。但即使人类有这么多不堪，那也是人类自己的事情，我们可以成长，也可以毁灭，但这一切与神族无关，我们更不是谁的仆人。

            十年前，在救出你之前，我招集了一批觉醒者、修行者和一些人性尚存的使徒，他们在各地与半神抗争，如果你也作了这样的选择，你可以去沪城，那里你会遇到你需要的。

            另外，你是我的学生，也是我见过的能力最强者，我希望你能收拢他们，做他们的领袖，结束各自为战的现状。这条路很难走，你尽力就行。

            我还有一些更紧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师徒一场，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拾光拿纸的手有些颤抖，眼泪滴落到纸上，把笔迹晕得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