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事了终成空

时值仲夏，已是酉时。

饶是京城近日来风声鹤唳，也总有心大乐观的民众，趁着宵禁前晚食那会儿功夫，聚在一起谈古论今，操心操心国家大事，好不热闹！

“今年的生意可不好做。”书画铺子老板一边瞅着伙计收铺闭门一边和茶铺老板摇头叹息，“再这么下去，我就得关门歇业了。”

茶铺老板撇撇嘴，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可不是，瞅现在路上多冷清。”心道，这老小子，最近不知道趁乱收了多少货，搁这儿跟我显摆什么呢！

“还不是宵禁闹得！”书画铺子老板长吁短叹，“太祖皇帝的时候宵禁，那是刚开国世道乱，现在么……”

“现在世道不也乱吗？”伙计关好门，笑嘻嘻的搭茬，“瑞王殿下都打到门外了，咱们陛下瞧着也不急。”

“你懂什么，”书画铺子老板笑骂，“我听我亲戚说，瑞王妃和世子，都被陛下接到宫里了，听说已经，”他做了个伸长舌头，翻着白眼怪动作，右手在脖子前划了一下，满意地看到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力，才神秘兮兮的嘚瑟，“瑞王可就只有一个儿子，现在还一个都没有了，就算坐上去了，儿子都没了，有什么意思？”

茶铺老板吓了一跳，“真的？是你那在齐王府当管事的亲戚说的？”他替失了独子的瑞王忧心，“那可咋办哟，你说瑞王他又”

他嘿嘿嘿，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怪道咱们陛下不担心呢，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那些大臣们谁还能支持瑞王哦？”

一边的伙计很是纳闷，“掌柜的，这陛下都把瑞王老婆孩子给杀了，瑞王还不得更生气，然后一下子打过来啊，怎么听你们的意思，反倒是，看他没孩子就不支持他了？”他挠挠头，还是一脸困惑，“就算孩子真没了，那当王爷的，身边还能没几个女人啊，再生不就是了。”

书画铺子老板笑嘻嘻的招招手，待伙计凑过来，方笑嘻嘻的解释，“因为咱们瑞王殿下他，不行啊。”说完，不顾伙计那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又耸着肩嘿嘿嘿笑得意味深长。

不能吧！不会吧！怎么可能！那可是瑞王！我回去后会不会被灭口！伙计内心尖叫，却又抵挡不住好奇，“掌柜的，这是怎么说的，你再讲……那是什么？”

远远的南城方向，天边像是日出时一般，映出了火红的光。

“那是，”茶铺老板失神喃道，“成国公府的飞雁塔啊。”

“飞雁塔，走水了。”书画铺子老板这才反应过来，复又惊声，“走水了！走水了！伙计…”

咦，我家的伙计呢？

成国公府乱成了一团。

成国公夫人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幼妹，飞雁塔就是太后娘娘着人为国公夫人建造的，今日又是国公夫人寿辰，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大办，但总有些关系亲密的亲朋不能拒绝。因此，说是小聚，实际到的宾客却也不少。

中途一位贵客到来，国公爷和世子便离席了，只剩了庶出的二爷招待。亲友众也能猜出贵客是谁，因此不但不会不高兴，反而乐呵呵的与有荣焉。

只是不过三刻，就听得一片嘈杂，管家冲进来，一脸灰丧告诉二爷，飞雁塔走水了，国公夫妇、世子、甚至还有贵客，都在塔上！

曲二爷当场失手摔了碗筷，面色大变，转头马上安排人全力救火。

展松混入救火的人群中，近距离的去瞧了瞧，然后在心底幸灾乐祸。

塔内不知是有什么燃料，离得近了能闻到一种特殊的刺鼻味道，水是泼上去了，但一开始，塔内火就是不见灭，倒是外围能形成阻隔带，把火势控制住。

但重要的是控制火势吗？重要的是塔里的人啊！

人群中，住得较近的官员家也都来了，一边帮着扑灭火势一边悲哭，展松瞧着他们手里的小盆，估摸着，这些人也就做个形式。离得远远的，洒得只剩一小半盆的水一泼，再大哭几声，也不说冲进去救人之类的话。

倒是人群外围，前两年致仕的柳相一脸哀色地往火场里奔，又被儿孙死死拉着，不得寸进，仰头看向燃烧中的塔顶。

展松耳朵尖，在众多无意义的奔溃呼喊里听到他哭着道，“跳…你快跳下来…接着你…”

好家伙，这是哭得最情真意切的了，没听说老丞相对皇帝有这么深的感情啊？这感情充沛的，难怪人家能做丞相呢，不能比不能比。

不过跳下来？他扫了眼塔顶，这高度，跳下来不死也得残废吧？再说这火，就是从塔顶蔓延下来的，塔顶的人早不知烧成什么样了。

所以这火，究竟是谁放的？

他自个儿的任务是把王妃和小世子安全的转移出去，难道王爷还安排人做了刺杀皇帝的任务？然后这同伴趁着皇帝出宫的机会，干脆把成国公府一伙儿全带走了？

他也打消了原来出城的打算，反正等王爷接到他刚送的飞鸽，总不会放过这机会。

临近子时，飞雁塔的火渐渐熄灭，当朝大臣们虎目含泪，看着被抬出的烧焦的躯体，跪地大哭“陛下！陛下啊！”。

展松不想跪，蹲在隔壁房顶看他们搬尸体，默默在心底计数：国公爷和管事两人、国公夫人和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世子爷、皇帝和带着的四个侍卫、飞雁塔里留守的丫头……

“十一、十二？不是吧，这么大一塔就留一个丫头守着？难怪会着火呢，这些人，一点都不注意啊~”

“不是丫头。”一道低沉的声音出现在他身边，险些吓了他一跳。

“哟，曲将军！”展松回头，打了个招呼，突的想起来，“不是，老曲，你不应该在王爷那儿的吗？你在这儿，王爷呢？”

来人白他一眼，“这么大的事儿，你就只顾着看热闹了？没注意到齐王都没来吗？”

展松环顾一圈，还真是！讪笑，“那不太好奇了吗？所以齐王干嘛去了？”

“齐王拿着先帝遗诏，说服陈将军开了城门。”

展松惊讶极了！

“就那么一会会儿看热闹的功夫，我都错过了什么！？”

“原来先帝遗诏是在齐王那儿的吗，真是让人想不到！”

“你说这火到底是谁放的，这时辰可赶得太巧了！”

“喂老曲，你还坐人房顶干什么，你不去帮王爷打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