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言:“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
万万年前,宇宙未分,鸿蒙不开,世不及过往,界不辨东西,更无日月星辰、山川河泊,逞目所及,唯有混沌。
混沌之势自带命元,无羁浮沉,裹挟寰宇,茫茫然不知边际,大千处于窅冥之中,不思身之幽闭,恍然已成自然。
倥偬流转,混沌之意盈满至极,再无可进之处,正谓“全则必缺,极则必反”,暗澹之境居然孕育出一道精纯灵动之气,割裂昏幽,四方游曳,恍若精灵。其出于混沌境,却非混沌源生。灵气虽细弱,却宛如星火,不死不灭。
万物见光而生,得以滋养,自此得见与混沌之不同。其光适时而长,则披万物,更演化为熙熙生灵。其各从精纯之气中吮养元气,因先天神思之不同,所得亦有所差距,近而层次渐分,赋灵充盈者一呼一吸几有千钧之力,来往行进动若雷霆,微弱者则恍若蝼蚁,堕于混沌,苟且而生。
又一万八千年,赋灵大成者盘古以身开天,以力辟地,破裂最后一道混沌顽墙,将万灵之光散照四野。
古籍书云:自盘古创世,天地初开,鸿蒙得现,混沌消亡矣。
盘古又力顶天地一万八千年,继以格化布局,不令混沌复生,终因元气耗竭而衰,其口呼化为风云,双目凝成日月,血液成江,筋络成路,手脚躯干各成地理,华发为星,清汗成霖,时乃成就万象。
天地始成,混沌消散,存留诸人受灵气孕养,心智愈发成熟,更有高深者巧夺混元之力,日夜推敲自成体系,或擎火,或控水,或驱雷,或掣电,玄术既成,心自恃勇,不少修行者以神名自居,以征伐为乐。
先天诸神为抑制无端争斗,合众家之力建筑天宫,是为掌控天下万物、定调生杀基准的最高权威所在。但愿景虽好,彼此却无共通理念,上位者各怀心思,皆以自身权益出发,久而久之,非但先前定下的法则未被施行,天宫也变为诸神单纯享乐、攫取私利的所在。
后水神共工为夺至尊帝位,与始祖颛顼大战,然久战不利,心火暴怒,怒触不周山而亡,其魂魄游荡人间,蛊惑凡人,兴风作乱,世间因此污浊。不周山乃撑天之柱,更是人间界连同天宫的主要路径,毁折之后,天倾西北,地陷东南,人间界洪水滔天,灾祸绵延万里,生灵哀嚎,万物涂炭。
部分座上神不忍聆见尘世哀鸿,援手拯救苍生,救黎庶于水火,又授以玄灵之术,择居教化,强其心智筋骨。此举却被天宫正神所针对,其认为灵术外泄,有损无益,地上凡人不过蝼蚁,亦无资格修行天宫术法。两派各怀己见,志趣不容,竟为争斗,天宫为之倾塌,自此神迹隐遁。
但诸神玄灵之术已在人间界广为流传,更有心智机巧者,模仿诸神,以自然万物之灵充实其法,凝集天地之气,研磨岁月,修为渐渐高深。大能者立宗建院,广收门徒,以“灵修”之名精习术法,自此大陆之上,灵修流派繁盛于时,创世术法累以万计。
日月更替,山海浮沉,原本平整联结的陆地被分割成数块,其内各有居民,各兴教派。于整片大陆最东岸的逐鹿地域,一条巨型山脉肆意伸延在葱茏大地之上,其筋络张狂,纵横写意,万丈青峰耸云,幽深沟壑涧溪,若从空中俯瞰,好似游龙盘绕,气势夺人。
脉岭之基,地势稍缓,沿线经川泽冲刷积聚大片沃土,百年前多位灵修高人云游至此,见此处山峦俊秀、灵蕴充盈,当即决定兴修院府,研炼数术,而后收徒渐成一派,灵士以四方百姓奉行农事、祭祀谷神为据,将城外山呼为稷下山,山中灵院则唤为稷下学院。
稷下学院依流派又分为天、地、人三分院,其中天院修阴阳术,精深者可御剑行空,呼风唤雨,拈花飞叶无不成兵;地院修堪舆术,掘炼金石,炼化丹药,机关奇巧无不精通;人院研修数术,琢磨诡道,百家方略,行兵之道无所不包。凡入院修行者,三术均须涉猎,尽数精通,方为学成。学院贤师秉承有教无类原则,事事亲躬,是以稷下门徒学成者甚重,不乏同辈佼佼者,传承百年声望愈烈,桃李天下,威名远播。
此刻在稷下学院演武场,正有一名少年静静矗立, 但见其身长七尺,一身白袍,面似银盆,目光炯炯,至多十五六岁年纪,却是一名形貌素净的小修士。
而他的目光正紧紧凝在广场中央的巨大石碑上,双唇轻启,似在低语。
“角木犹比蛟、亢金宛如龙、氐土形似貉、房日喻为兔、心月呈出狐、尾火比方虎、箕水貌若豹;斗木近为獬、牛金……斗牛……斗牛是什么来着……”
少年紧皱眉头,但憋红了脸也没想起下一句“斗牛”究竟是什么。
“许嵩师兄,又被师尊罚背星宿谱啦?”一个清澈男声响起,语调内满是嘲讽。
名叫许嵩的少年眉头微皱,他已经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小师弟李丘,这位师弟悟性奇高,虽比自己晚入院一年,修为提升却是极快。
李丘走上前,笑嘻嘻说道:“还有两个月就到三代笛子连比的时候了,师兄你可得好好修行,师弟还想向您讨教高招呢!”
许嵩心中本就有气,此刻又被李丘戳中痛处,内心更是大为光火,忍不住就要回身理论,可这个念头才刚刚产生,灵识内忽地一震,一个苍劲肃穆的声音贯入耳中“许嵩,修心道法六根不净,思过时间再加两个时辰。”
“哎……”许嵩心中叫苦不迭,没想到师尊日理万机,竟然还记挂着自己这个面壁思过的小徒弟,想到师尊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他背脊一阵发凉,不再理会李丘的挑衅,反而将腰板更挺直了些。
李丘看许嵩面无表情,也感觉十分没趣,冷笑着走开了。
这少年许嵩,是稷下学院人字科弟子,天性机敏,按理说应是修行灵术的好手,可不知为何,他进入学院三年来刚刚达到炼气三层的修为,与他同期进院修行的师兄弟不少已经接近炼气层圆满,窥见筑基境界。授业师尊每每看到许嵩,内心都颇为疑惑,想其天资不差,修为却无法精进。
“可恶,连李丘这小子都已经炼气九层了……”许嵩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他修行不可谓不用心,只是每次即将到层阶突破时刻,都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束缚自己一般,灵根内本来充盈的灵气荡然无存,尝试过多次终是无法突破,三年来日夜苦练,也只是停留在炼气三层的这个初学者位置。授业师尊多方调教,却无法改观,平日里一切正常,关键时刻总差一步,久而久之便认为许嵩心志不坚,人虽机灵却不肯卖力修行,以至于道心不稳无法进步。今日修行中,许嵩又因迟到被师尊责罚,站在山间烈日下背诵星宿谱。
但个中辛苦却只有许嵩自己知道,虽然他是天性豁达之人,常以开朗态度排解心绪,可背地里却也是暗暗叹息,同门师兄弟一年修满三阶,自己却只能修一阶,于进度上差距越来越大。
“三年时光,却还只是个炼气三层的小灵修,照这种情况,恐怕我有生之年,连筑基都无法达到,什么学院连比于我也无甚关系……许嵩啊许嵩,你说你还修什么灵,炼什么仙,不如回到山里扛锄种田算了!”
许嵩正自思量,忽听得院内讯钟响声大作,他眨眨眼,暗道这学院讯钟,非重大事宜不会敲响,莫非院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见天边数道长虹凌空而起,光晕之下是一个个御剑而行的修士,看他们的方向均是奔着后山掌教堂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