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人为

话说唐朝永徽元年，在经历了贞观之治后，文教复兴，灵炁复苏，灵物频现世间，就此催生出一批批修道之人，他们以济世救人、寻求长生为毕生所求。

我叫李玄。祖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富庶人家，大门上的"李家"大匾就是最好证明。可就算富可敌国，也抵不住肆意挥霍。我爹好赌，把万贯家财都给败光了不算，没多久便将祖宅都给输出去了，随后就不见了人影。我娘天天哭，最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李家剩我一个十五岁毛头小子，以前哪怕饭馆小二都是"李郎李郎"地叫着，如今谁见了都讨嫌。没办法，只能用点二指禅的功夫，混点吃的。

三年后的农历七月十四，本乡杨老太太出殡。要说那杨家，也是大户人家，举行丧礼也是相当阔气。光是停殡的日子，五服之内和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杨家进进出出，恨不得把门槛踏平了。如今出殡，送葬之物刻木为屋舍、马车、奴婢等形状，用来表示奉生送终。内外眷属和亲朋好友都身穿孝服，或披麻，或带有白色缟素衣服，跟在后面。灵柩出动，妇女哭得悲天动地，其余人一路上唱着挽歌直到葬所，送葬队伍绵延五里，直将灵柩送到杨家祖坟。

虽说是杨家丧事，对我来说可是件好事，至少今天就算没啥收益，也能在杨老太太墓前填饱肚子，这三年没少这么干过。我跟在队伍最后来到坟地，找了一棵大树乘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杨家人再唱挽歌离开祖坟已是亥时。过了一刻工夫，确定四下无人后，我便猫着腰，蹑手蹑脚到杨老太坟前，借着碑前灯笼的萤火之光，扫荡起供品来。今天月亮虽大，但被几缕乌云遮盖，月色显得十分朦胧，不似往常明亮，倒透出一种红色，十分渗人。周围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尖锐的猫叫之外，诡异的安静让我大气都不敢喘，而那猫叫声更是不寒而栗。虽说这两年没少在这种地方拿吃的，可今天总觉得不太对劲，前胸后背莫名的寒冷。即使在这七月的天气，一阵风吹来，还是忍不住直打寒颤。尤其双脚，像被冻在坟头土里似的，冰得没有一点感觉。

慌忙拿了供品正准备离开，突然背后一声"过来！"吓得我全身从里到外都凉透了，双腿发软立在当场不敢动弹，身上发抖、汗毛倒立，头上慢慢滚出大汗珠，牙齿控制不住的"咯咯"直打架，唯有大腿上一股暖流缓缓淌下。"快点！"这一声得更加清楚，我抱着供品战战兢兢转过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不远处摇摇晃晃两个人影，打着灯笼朝着这边过来。

我赶紧趴在地上，爬到睡觉的大树后面躲起来，只露个脑袋看着来人。等我定神，看清来的两个人正是平日偷鸡摸狗的刘家兄弟，打着灯笼，拿着铁铲，对着杨老太的坟堆"库吃库吃"挖了起来。约摸半个时辰，只听得"吱呀"后接一声沉闷声响，杨老太的棺材板就打开了。

这时，月光更加发红，我壮着胆子爬到坟前，隔着墓碑看到杨老太梳妆打扮完全一副生前模样，可又全然没有活人气息：脸上粉擦得惨白，深深的黛眉像多长了一双眼睛，两边脸蛋上胭脂在这月光下更是红得诡异，涂了唇脂的嘴像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样子。我躲在墓碑后面，尖起声音，装腔作势道："来者何人，竟敢扰我清净！"

二人听得仔细，立马跪下，磕头大拜起来，口齿不清，语无伦次，只依稀听得求饶他们性命。此时，一片乌云将月光完全遮住，脚边跑来一只黑野猫，我抓起野猫，从墓碑上方抛了过去。野猫空中落下，伴随"喵——"的一声尖叫。大刘情急之下，抄过手边铁铲，对着野猫挥了过来。野猫被拍到杨老太脸上，不等逃跑，又接连遭受十数次铁铲重创，直至乌云飘过，血色月光重现，那野猫没有一丝生气时，他才木木地停手，铁铲"咣当"说一声掉在地上。

那野猫脑袋被拍得扁平，脑浆、血水在杨老太脸上肆意横流。刘二将猫尸体拿开，杨老太脸也被拍打的不成样子。鼻子、下巴、连同半张嘴被打得歪七扭八，像炸开的爆竹，更是分不清脸上原本的花钿、面靥。这时，"吧嗒"一声，从杨老太口中掉出一颗鸟蛋大小的乌黑珠子。大刘眼疾手快，不顾上面的血水，直接揣进怀里。

可还没等着高兴，一团黑雾腾空而起，带出一阵阴风，那黑雾离地一人高，一眨眼功夫猛地扑向大刘。只见大刘被黑雾缠绕，双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呜咽呻吟，一副挣扎难受的样子，透过黑雾，脸上、胳膊上像被千万虫蚁啃食，皮肤溃烂，几近露骨。这场面看得我一阵恶寒，供品都拿不住，撒腿就跑，奈何腿脚发软，没跑几步，听见身后又传来"啊——"的惨叫，我知道刘二也被害了。

下一个就是我！我拼命想爬起，可双腿无力，还总感觉脚下有千万双手扯我裤腿。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头上汗水不住得往下漟，衣服更是湿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突然，有双手死死握住脚踝，让我爬都爬不动了。回头一看，那黑雾已从坑中腾起，夹杂着一股劲风，直直得朝着我扑面而来！ 

完了！黑雾一遮，什么都看不到，我感到有千万虫蚁从口鼻窜进喉咙，本能地想用手掐住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从头顶倾泻而下，那黑雾瞬间散开，飞到离我一丈开外。"快过来！"远处一老一少两位道士正冲我招手，我抓紧提上裤子又是一通连滚带爬，在头上金光的照看下滚出了坟地。

这时我才发觉脸上和胳膊上火辣辣的疼。只见那黑雾钻进棺材，随后"砰"的一声巨响，杨老太棺材炸开，连同坑里死去的两人都被炸起二丈高、三丈远。杨老太尸首从坑中跳出，可完全不似刚才模样：原本惨白的脸上全然变紫，脸上仿佛有几绺红色毛发，而花白的头发更是变成了血红色，那发紫的十根指头上，个个长着三寸长的乌青指甲！十几件寿衣穿在身上十分臃肿，抬起胳膊，夹带着一股阴风，冲我们跳了过来。"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妖怪！"

"妖孽，休得放肆！"一旁老道看此情形，右手二指一抬，背后宝剑飞出剑鞘，左手腰间摸出一张黄纸符抛向天空。僵尸三步近前，黄纸符恰好落到其胸前，"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急急如律令！"老道口中念咒，右手接剑，一招回头望月，只见宝剑穿过黄纸符刺中僵尸心口。

老道右手二指抵住剑柄，使得僵尸不得前进。"九丑之鬼，知我姓名。急须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令！"只见那怪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猛地双臂一震，一股怪力将老道弹开。那老道被弹开后退几步定住，"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即大"喝！"一声，黄纸符应声爆炸。瞬间，怪物身上燃起熊熊大火，不住地哀嚎，张牙舞爪胡乱挥舞，一股股黑烟夹杂着恶臭四散开来。

"三尺归位！"老道二指一转，宝剑飞起插回剑鞘。"清新如水，清水即心，看破鬼神，耳聪目明！"老道一边念咒，一边双手成掌、掌心相对在胸前上下翻飞，两手上下一拍，顺势一捻盖在双眼上。呼吸之间，老道放下双手，瞪大眼睛。

"大事不妙，快走！"话音未落，借着朦胧的月光，一手一个拖着我跟小道士飞奔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