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父辞子笑

“簌簌……”

入夜，死寂的夜。乌云遮月，天边大雁惊飞，树枝摇曳，传来窸窣碎响。

清风拂过山岗，一片树叶从枝头吹落，被微风托起，向黑暗中不断远去。月亮从层层云影中探出一角，皎洁的月华倾洒而下，丝丝缕缕般映在地上，如皮影做戏。

古墓里。

幽暗的甬道不断向前延伸，狭窄的两壁斜插蜡烛，映射出微弱的光线。烛光摇曳，模糊了视野，渲染了神秘的气氛，冗长得看不到尽头。

解决了五六个异形，我们五个鬼差掸了掸身上的灰土，互视一眼，不禁欣然一笑，默默地关上了直播，随即走向了下一道石门。

下一间墓室里静静地摆放着五尊炼丹炉。炼丹炉一字排开，向四周腾起热浪。

随即，一个黑袍人缓缓从炼丹炉的背后走出来。

见到此人的一刻，我的内心颇为复杂，百感交集，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罐五味瓶。

我从童年起，从失去母亲，从失去妹妹起，就从未听到过一句友好的话，从未得到过一个善意的目光。被别人叫贱骨头，被别人叫扫把星。

直到我死去，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我的命运，仿佛从未好过。

就是这样，父亲也抛弃了我，以一个极其荒谬的假死，离我而去。

我不理解，非常的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荒谬，为什么人性之间没有坦诚，为什么每个人的命运都有所不同……

我很向往雨果的一句话：

“失魂落魄的人从不往身后看，因为他们很清楚，追随他们的只有厄运。”

因此，我通常也不会去多想这些操蛋的破事儿。只当是，不看昨夜雨湿处，聊以新颜待今朝。

就像，我常常会对自己说：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一方面是为了安慰我幼小的心灵，一方面是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痛苦不堪的时光。

和我相处久的人一般都知道，我常吐槽，而且一张嘴就像是一把刀，一言不合就捅人！

白刀子进去，黄刀子出来，别问我捅的是哪里……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对于我这个虚无缥缈的命运，是十分唏嘘的，很无语，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它。

对于父亲，我同样不知所措，有不解，也有不甘。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黑袍人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决绝，随机，缓缓说道：

“把你的伪装撕了吧，方若海！”

通行的四个鬼差一脸懵逼地看着我，嘴角有些抽搐。或许，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狗血的剧情……

黑袍人一怔，好似有些困惑，随即也停住脚步，缓缓解开了头上的黑袍……

俄顷，我看到了一张我在熟悉不过的脸。

我的内心百感交集，有些不解，又有些愤怒地看着黑袍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方若海，你就这么渴望永生？你已经活了几百年了，长生的快感还没感受够吗？”

我的父亲就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只蝼蚁。随即，他冷笑一声，缓缓说道：

“儿子，你只是个凡人，你不能体会我的想法。我已经油尽灯枯，如果不建造鬼庙，我会死的。我为这一刻，做的太多了。儿子，你现在阻止我，就等于是杀了我，断了你老子的生路。儿子，我把你养大，不图什么父慈子孝，更不图你有所回报，但是，我希望你别插手我的大业！”

这是……在跟我打感情牌吗？？？

我冷笑一声，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缓缓说道：

“为了一个所谓的永生，你竟然不惜屠城。方若海，这盛世，如你所愿啊！”

黑袍人盯着我，忽然改变了口气，对我喝道：

“方万瑾，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虽然已死，但你仍是我的儿子，而我也仍是你老子！”

我撇了撇嘴，一脸淡然：

“你说完了吗？说完了，该我说了。别叫我儿子，我已经死了，你更不是我的老子，你只是个妄想永生的人渣，为了什么永生大业，不惜凝炼尸丹，不惜屠戮上万生灵，不惜屠戮多位天师。你做我的老子，你也配？！”

我轻咳两声，也不搭理一旁的四个鬼差，随即，对着方若海展开了激烈的嘴炮：

“方若海，你就做个人吧！你抛妻弃子，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现在让我体会你的处境，还口口声声地让我不要阻止你，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你的嘴脸，让我感到恶心！非常恶心！”

方若海叹了口气，对我的职责也不恼怒，而是平静地说道：

“儿子，我作为父亲，我很抱歉，但是，这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把你养到二十岁才抛弃你，这已经仁至义尽。儿子，你可知道，我觉醒之后都做了过些什么？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不过是被黑暗笼罩的一只蝼蚁，一世都活在阎王爷的脚下，永远也抬不起头！所以……我便尝试永生，走出一条违背祖宗的道路！

我披荆斩棘，我奋不顾身，只为证明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弑君攫取国运，我屠城凝炼尸丹，我为朱允炆建造陵墓，以三百年光阴，绞杀大批天师境强者，终于，我的大业要成功了，可我的儿子又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竟然要毁了我的永生大业！”

说到这里，方若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我为了永生，已经做到了最后一步，而你却要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出现，这合适吗？这合法吗？

为什么阎王爷可以成就永生，而我就不可以？为什么阎王爷的眼里不能容下别的人，自己已然永生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线生机？”

我静静地看着他，缓缓说道：

“阎王爷的眼里不容沙子，更不容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渣！阎王爷建造鬼庙的初衷，在于统领阴界，不得已而为之，而你呢？只是为了一己私欲！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