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挣脱

陆巡感知的死亡，没有伤害没有感觉，什么都没有，就是人睡着了，没有做梦的那种睡着，意识和感觉彻底的消灭，他相信这就是死亡。而他实际等待的是经历过死亡后所达到的那种意识和五感又重新回到身体里的那种奇妙的状态，虽然滋味并不好过。

他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起死回生尚在人间时，还是无比惊喜的，甚至盖过了能够感受到的各种不适。疼痛主要集中在头部，其次时四肢，他想摸摸后脑，那里一定受伤了，他还记得那里承受了一记重击。可他的手动不了！再想动一动在滚落中伤到的腰和腿，还是动不了！惊喜完全成了惊吓！

他平复了一下，试着给自己解释，这种状态是昏迷，脑部的伤恢复了就可以动了，绝对不能心急。他渐渐冷静下来，既然没死就得想些现实点的事，爷爷知道自己这个状况吗，本来就没多长时间了，又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命也是绝了。童如珮怎样了，认识二十年交往三年，就快修成正果……，好像和自己关系近的人命都不怎么样，还有卢海那个傻逼，多大点事儿啊，这么多年兄弟至于大半年了还在置气，这回好，你小子就算后悔爹也没法回应了。

随着外部的信息不断输入他又有了时间概念，护工来换班了。早晨六点，交班护工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详细的交代样本、体温和清洁等琐碎情况，嘴也挺碎。接班护工是一个大姐，很细心，小伙子走后又给他做了一遍清洁，据说还有一个护工是下午接班。

童如珮早早赶在专家会诊之前过来，坐在床边跟他说了会儿话，无非是公司什么情况，爷爷什么情况，医院什么情况，医生什么情况，好像每天都要说一遍。专家们陆陆续续进来，都看了看病人、病例，各阶段记录，就去了会诊中心，童如珮也跟着去了。

护工大姐给他按摩手脚，过了许久童如珮回来了，给他读读书，说说新闻，到了午饭时才走。陆巡觉得很对不起她，童如珮温柔细心，模样、性格都是出奇的好，反观自己对她的付出远远说不上对等，即使这样她也全然不在意。总算两人修成正果，准备在她生日宴上订婚，又出了现在这档子事。

此后一天天就这么过着，陆巡的状态完全没有改变，不过陆陆续续的也大致了解了现在的状况。他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月，专家会诊的结果也是莫能两可，大概率变成植物人。再就是他现住着VIP病房，三个护工，专家会诊，特殊资源，本来他还很庆幸自己拥有的财富能让他能尽量保留一点尊严，可如果是植物人，还是算了吧，他宁愿彻底消亡。

晚班的护工小伙子叫赵猛，晚上十点到早上6点，大三在读这是他的兼职，本来兼职是不可以的，但他在这家医院的口碑非常好，肯干细心护工每月进行评比，他上榜的次数能超过一半。照顾陆巡时间短挣钱多，小伙就更为周到很少闲着，总能让他看起来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给他按摩经络，念外文刊物。 

这晚赵猛又开启话痨模式，“陆总，高中时候我就知道你了，其实咱俩情况差不多，呃……差得还挺多的，我爷爷没有你爷爷有钱，在老家种地呢。我爹妈没得早，跟你差不多，其实也差不少，我还上小学我爹没了，我妈也跑了，不像你，都大学毕业了。”

陆巡特别想张嘴让他滚，这个有什么可比的，套近乎也没这么个套法。

这几天一直没人提到他爷爷，他出事那天就是从爷爷那里回来的。老爷子胃癌晚期，估么着也就半年光景，生日那天说想看看他说说话，他就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没来过，估计是还没人敢告诉，自己连这半年都没挺住，还是走在了老爷子前头，世事无常。

他这边琢磨什么赵猛并不知道，“你虽然有个有钱的爷爷，但我看着你的毕业作品了，就是‘锋芒杯’金奖那个，牛逼啊！听说你的公司也是设计游戏起来的，现在都上市了。这个就真不得了，我就算到了你这个年纪，也不可能有你这种成就。

还能好好说话吗？我哪个年纪啊，小逼崽子。

“我本来想着我毕业了去给你打工，可我没想现在就给你打工啊。”

……，就你这臭嘴，进了公司也只能去打扫厕所。

“你说你都站这么高了，为什么要碰毒品啊！是年纪大跟不上时代发展了？你现在请我去我都不去了。”

等等，吸毒？我不是挨了闷棍吗？陆巡挣扎着想要开口问清楚，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警察查了一遭就查出来吸毒？难怪白天的护工大姐说这几天来看望他的人越来越少，原来都是在避嫌呢。

之后的几天陆巡一直在跟自己较劲，吸毒？！他不知是哪个更恶毒一点，投毒不说还要打闷棍，一个是奔着要他命去的，一个是让他保不齐做出什么来，奔着毁他人去的。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补刀来的？还是准备双管齐下以绝后患？

如果是意外也就罢了，他这一生有得有失，落魄过也风光过，凭什么不能有意外？可这个恶心人的黑锅他不想背，他快要疯了！

他太想知道是谁害他，认识的所有人在脑袋里挨个儿筛一遍，不停的调动身体各处想冲开束缚控制这具躯体，他的情绪在卢海来的那天到达顶峰。

卢海是他高中大学时期最好的哥们儿，不是按门第匹配的，本来和他的圈子一点交集都没有，算是年轻气盛不打不成交那一挂，也是最纯粹的友情。如果算到他生日那天两人已经快一年没联系了，陆巡觉得卢海娘们唧唧的，就为了几件破事儿，不过反过来一想，自己也娘们唧唧的。

卢海进来时没带声音，估计是盯了他半天，看他不像装的才抽把椅子坐在他跟前，好像还往地上墩了点东西。

“大哥，我想跟我兄弟说几句话，就几分钟，能让我们单独呆会儿吗？”见护工似乎在犹豫，“有事儿我叫你，急事儿我按铃，我照顾过病人放心吧。”

听着护工出去后带上了门，陆巡耳朵立马支棱起来。好小子，你可算来了，有你他妈这么当兄弟的吗。

“老陆，你能听到不？”

我能听到你妈。

“你刚出事儿我不知道，前阵子知道了，不忙，也没过来。”

你妈逼。

“你知道我算公胺口的，来这不合适！你说你干那啥事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那帮犊子远点，你当时咋说的？”

……

“其实我要知道你，知道你……傻逼，”

傻逼。

两人隔空对话之后，沉默良久，陆巡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卢海把一挂香蕉放在他床头，掰一根开吃。

还他妈挺有食欲。

卢海咕哝咕哝，吃完掰掰完吃，扔了一地香蕉皮，终于把一挂香蕉都吃完了，呜呜开哭。

等我死了再哭好不……

哭了有几分钟，啪，陆巡挨了卢海一巴掌，直上直下，拍的挺狠。

“你这样的就欠打，有种你还手，我等着你！”

陆巡心里难受，他想解释，也想还手，他得挣脱这像束带一样的躯壳，他不顾一切的扭动，挣扎，呼号！

咦，他能看见了！看着卢海红彤彤的眼睛鼻子，跟猪头似的。他们就这么静静的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卢海听着门有响动，看护工进来他也站了起来。趁着护工去找家什收拾地上的香蕉皮，赶紧起身溜之大吉。

想跑？陆巡使劲儿一挣，顿觉身子一轻坐了起来。他飞快的追出去，可还是晚了一步，连那小子尾灯都没看着，他只好远远奔医院正门跑了过去，好容易跑到门口，门哪个都推不开。无意中低头一看，自己还包着尿片呢，赶紧又往回跑。

等回到病房陆巡傻眼了，床上怎么还躺着一位。他又看了眼门外，没错啊，刚刚就从这跑出去的，地上的香蕉皮还在那堆着呢，再凑近一看……这是什么情况？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进门时推门那一下子完全没起作用，而是身体直接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