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适土地公》

闲适土地公

第一章 漫卷诗书下凡尘

赵文如，字孝谦，是天庭“就仙班”候补生。今天他收到履职通知书，被分配到闽福省白鹭市的滨海街道片区，任职土地公。

土地公算民间信仰，统一称谓虽然叫“福德正神”，确算不得多“正”的神。说起来什么都管，其实什么也管不了。

他前世是清末的一个秀才，老家在荆襄省，出生普通人家。因为救落水孕妇丧命，积了大阴德。本该有七十年阳寿，二十四岁就殒命。作为补偿，死后升天。

经过成仙短期培训，又候补一段日子，今天终于等到了分配工作。

滨海街道也是新分出来的片区，以前叫滨海乡。近年来人口越来越多，管理起来麻烦，所以独立出来，单独设立成一片管区。

赵文如从“派仙司”领到《报到证》，就回宿舍收拾行李。看到同舍的李安俊也在收拾行李。

“算盘珠子，你也要走了？”

李安俊满头大汗，正忙的不亦乐乎“哟，来的正好，搭把手”。

他把包袱皮的两个角递给赵文如“来，牵着”自己则拉着另两只角，往里面塞行李。两人一起用力，勉强捆扎起来。费了好大劲，累得呼哧带喘。

他们坐在地上，背靠床架歇口气。

“你分配到哪里啦？”李安俊递给赵文如一支烟。

赵文如接过来点上“白鹭市的滨海街道”，他把《报到证》给李安俊看。

“好啊，白鹭市好地方啊”李安俊浏览了一遍。“沿海发达地区，生活条件不错”。

“你呢？”

“嗐，甘陇的威远。大西北。”李安俊也把自己的《报到证》给赵文如看。

赵文如见“就任职务”一栏填的是“镇乡富民府协办黄白君”。“诶，不对啊。你算副九品，我怎么才副九品待考啊？”

“也没差多少。不就一年嘛。”李安俊拿回报到证，塞进口袋“考察期一满，不就转正式任职了嘛”。

“怎么同期分配，定职不一样呢？”

李安俊拍了拍赵文如“你呀，还是没脱肉体凡胎的俗气。你是哪一年上来的？”

“光绪二十二年啊”

“对啊。我是同治十一年。你才候补一届，我都候补两届了”。

李安俊，字怀德，是道光年间江淮省广陵府的小盐商。家里有钱，也不在乎钱，仗义疏财救过几个人。

同治年间饮酒过量，死在路边。身上的钱被乞丐搜走，又救活几条人命。死后就上了天。

看看人家，死得逍遥还落个好报！

李安俊虽说不在乎钱，但也不当冤大头。小账算得精明的很，所以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算盘珠子”。

赵文如回想起前些天，李安俊总往“就仙书院”派仙司跑。说是帮天君先生誊写书稿、抄录名单什么的，估计是打探分配消息去了。

他自己则一心只读圣贤书，把藏书阁“爱智类”书架上的书都读了遍。看来，没事还是要多跟先生们走动走动。可惜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两个人的任职大有不同，也大有讲究。首先，李安俊是任职富民府，属于财神系统派驻办事机构。

背后有财神这棵大树，每年有例行下拨的香火钱，旱涝保收。而赵文如这个土地公属于民间自发供奉，香火如何要看自己的声威，不保底。

其次，黄白君可以在财神系统调任调配，最开始是艰苦地区，将来有空额需要补员，说不定就去了好地方。而赵文如基本就是一个地方干到底。

最后，“待考”两个字的尾巴表明，他现在还处于见习阶段。坐骑、随员这些都没资格配，待遇差很多。

收拾完，还剩一堆零碎实在装不下。李安俊就分送给平时玩得来的几个同学。

他跟赵文如同宿舍，平时总让他帮忙顶替签到、从“膳食堂”打饭什么的。所以交情最厚，特地挑了两件好的给赵文如。

李安俊犹豫了半天，一拍大腿“这个‘移财钵’，还有‘入梦枕’就留给你了”。看着一个铜臭斑斑的钵盂和油腻的枕头，赵文如不知道有什么用。

“别嫌弃，洗洗挺好用的。我从南天门夜市淘来的。花了二两银子咧”。

赵文如用两根手指捏着枕头一角，拎起来仔细端详“怀德，这个怎么用？”

“睡觉啊！”

赵文如哑然失笑“废话，我还不知道枕头是用来睡觉的啊？”

“这个枕头，岂可跟孝谦你的麸糠枕头同日而语？枕上它可以入梦。你写上某某人的名字、地址、八字，垫在枕头下，晚上就能到他梦里”。

李安俊越说越来劲，嘴里把不住门“用过就知道，妙不可言啊。上次，我用它到一个女的——”说到一半，他憋住了。

赶紧转移话题，李安俊又故作正色道：“至于这个移财钵。可以普渡天下缺钱人。只要前一天夜里往里面放上借条，第二天一早就能从借款人那里借来钱”。

“呵——这倒是个好东西！”赵文如捧起钵盂仔细打量，哈口气用衣袖擦擦。

“别乱用！”李安俊提醒他“这东西是有灵性的。借，不是白给，要还的。否则它发起脾气，连本带利，能把你扒得连底裤都不剩”。

“哦？还要利息？”赵文如突然想起，有一次李安俊躲在被窝里不肯上课，用被子捂着脸跟他说话。八成就是借这东西的钱没还上，被强行吸走了衣服。

李安俊接着说“多新鲜啊，你以为当了神仙借钱就免利息啊？”

“几分利？”

“那要看你借钱干什么用。行善济世可以免息，救人甚至还可以免本金”。

李安俊突然想起重要的一点“再说，它也没钱借给你。借条上你要写明向谁借，多半只能借不义之财。”

“你一般都向谁借？”

“赌场庄家、当铺掌柜、二道贩子之流的”。

“不找官办盐商借？”赵文如拿他打趣。

“去你的！”

“两位师兄！”隔壁的小王，王成仁推门进来。他是最晚一批入学的，宣统年间才上来。打他那批之后，再也没招新人。

“恭喜二位，马上就要任职履新了。小弟特来恭祝二位造福一方”小王拱手作揖。别看他来得晚，要说最油盐不进的还要数他。

李安俊朝王成仁摆摆手“我说小王。你知道凡间现在都什么年代啦？还搞‘温良恭俭让’那一套”。

李安俊又朝向赵文如“你看孝谦，已经被我调教的跟上点时代了。我家后世子孙刚烧来香烟，他还说：呜呼呀！怀德兄。天庭里，你竟敢抽烟土？”他憋着戏曲唱白的腔调，揶揄赵文如。

大家都笑了。要说活跃气氛还要数他。

“那此番临凡，二位师兄打算有作为几何呀？”王成仁依然扔不掉一口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

赵文如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土地公嘛，道君先生说要管一方水土、保一方百姓”。说实话，到底去了干什么、怎么干，他自己也没数。

“还是先找个土地奶奶吧”李安俊捶了他一拳。大家又是一番调笑。

他们又天南海北地聊个半个时辰，突然听到宿舍区院子外，车马喧嚣。校务监司马小吏们赶着马车队到了院门口，有人喊“时辰已到，请各位任职就仙的相公们登车！”

赵文如把行李一扛，就随着人群涌下楼。搬运行李的、相送寒暄的、互留联系地址的，人声嘈杂。

书院道君先生临仙子，站在车辕上，手拿一张分配表，现场指挥“去北方的各位上一号马车；到天象风雨系统的上二号车；管文苑升学的上三号车…”。

赵文如登上六号车，与去东南方向和到湄屿岛妈祖阁报到的同乘一辆车。

上车后，他向各位同学挥手告别。就他看来，从下水救人算起，到今天也不过半年。

当时，他渐渐感到体力不支，看到一道白光。然后是查功德判去留、上仙召见单独谈话、填写志愿、入校开班…这些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有道是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虽然书院时事课有讲当今凡尘变化，但更多的还是从李安俊等同学嘴里，听说一些当今的新鲜趣闻。

车队浩浩荡荡穿过天庭闹市，引来各路神仙、侍女、书童驻足观看，指指点点。车上，人人脸上都是憧憬和得意。

出了街巷，穿过南天门，眼前是一片烟波云海。

驾车六骏四蹄腾空，轻风乍起。赶车小吏打起响鞭，大喊“驾风！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