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细作

他们从小门偷偷溜了进去，找了个视野不错的角落，打量起茶馆来——这翠茗居里很是热闹，大堂里摆着张讲桌，一楼大堂几乎是坐无虚席。一位说书先生正在那说书，讲的是开国太祖皇帝与永定侯顾长枫的故事。

只见他惊堂木一敲，说道：“咱上回说道，太祖皇帝与顾长风被困狭月谷，眼看就要死于那伙贼人之手！忽然天现异相，只见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将那伙贼人吹得是东倒西歪，睁不开来！就在此时，顾长枫发起难来，举刀就杀，只瞬间就血流遍地，仿若人间炼狱！太祖皇帝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灵均听得噗嗤一笑。

顾知微问：“你笑什么？”

孟灵均道：“我笑这么多年了，茶馆里的本子还是那个样，半点进步也无。无非就是新瓶装老酒，故事还是那些个故事，人还是那些个人。”

顾知微奇道：“你一女子，还能时常出来茶馆听书？”

孟灵均想起了年幼时逍遥的日子，唇角也勾了起来：“金州与京城不一样，不太讲究这些。女孩们也时常出门的。不信你瞧，这满座的宾客里，不也有许多女客吗？”

顾知微放眼望去，果然有不少女子。他奇道：“我还以为你们女子都不爱听这些打打杀杀的故事。”

孟灵均低声道：“顾长枫的故事与旁的不太一样。话说这永定侯顾长枫啊，不仅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还对君忠、对朋友义、对妻子不离不弃，堪称世间典范、是女子心中最佳的良人。故茶馆里只要是说顾长枫的故事，总会引来许多女子的。”

顾长枫他是知道的。

相传顾长枫来历不明，却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天上地下之事，无一不精。他与太祖皇帝百里穆相识于寒微，后一起荡平天下，建立了大荣朝。天下平定之后他拒绝了太祖皇帝的封赏，飘然而去。

有人说他后来顿悟飞升了，也有人说曾撞见他与其夫人一起泛舟湖上，更有人说他换了个身份跑到海外成了巨富。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因他的一生所做之事实在过于传奇，市面上以他为原型写就的话本，不计其数。可以说在三百年后的今天，顾长枫仍以一己之力，养活了半个大荣朝的说书人。

顾知微低头看了孟灵均一眼，见她也竖起耳朵听起来，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往二楼苏先生常坐的厢房望去，隐隐约约见里头似是坐了个人影。

顾知微拉了拉孟灵均的衣袖：“你看上面，似乎是坐着人。你说苏先生会不会已经来了？”

孟灵均看了看，只觉得看不真切，还不待她答话，门口传来了那茶博士热情的招呼声：“苏先生！您来啦？里边请！还是老位置吗？”

两人闻言，齐齐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儒生袍的男子跟在茶博士身后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看起来斯文儒雅，面容白瘦、鼻梁高挺，瞧着与旁人有些不同。

顾知微见了眉头一皱：“这位苏先生，竟是羌族人？”

孟灵均道：“金州与羌族交界，大家生活习惯相近，也有相互通婚的，他这样的长相，放在别处或许稀奇，在金州，再正常不过了。这位苏先生，未必就是我们要等的那位，先看看。”

两人刚说完，便听苏先生对茶博士道：“我自己过去就成，你忙你的。”而后缓缓朝二楼去了。

孟灵均与顾知微对视了一眼，趁人不注意，悄悄跟了上去。

只见苏先生在二楼的雅间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才推门走了进去。

顾知微低声道：“看来是他没错了，只不知他约了谁。”

孟灵均猫着身子就要跟上去：“跟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顾知微一把拉住了她：“怎么看？就你我这副扮相，鬼鬼祟祟趴在人家门上，不到一刻钟就得让人乱棍打出去。”

孟灵均心里着急，问道：“那怎么办？”

顾知微低眉思索了一阵，道：“跟我来。”

他们二人行至苏先生的隔壁厢房，顾知微上去轻轻叩了叩门。

里头并无人应。

他推开门，拉着孟灵均走了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了。

孟灵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没人？”

顾知微低声道：“方才你听书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二楼的厢房。只有这间瞧着像是没人，但我有些不确定，所以方才叩了叩门。”

他俩走到墙边，耳朵贴在墙上听了起来。

却说隔壁的厢房，坐在那里等着苏先生的不是别人，正是曹武。

见苏先生来了，曹武比了比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苏先生向曹武行了一礼道：“曹将军，久等了。”

曹武拱了拱手道：“苏先生回来得很是时候。令堂身体可好些了？”

苏先生坐了下来，道：“好多了，多谢曹将军关心。”

曹武取了茶壶来，给他倒了一盏茶道：“听闻苏先生爱喝此处的茶，我特让他们送了最好的来，您尝尝。”

苏先生捧起茶盏，吹了吹，轻啜了一口茶。只觉得茶香甘冽、入口绵长，饮后口有余香。苏先生赞叹道：“好茶、好茶。这一两银子一壶的茶，喝起来果然是不一样。曹将军出手阔绰，这日子过得比起羌族的王公贵族来，也不遑多让啊。”

他放下茶盏，笑着看向曹武：“只可惜……曹将军日子过得讲究，做人却不太讲究。”

曹武道：“先生何出此言？”

苏先生道：“当初曹将军说要将金州城献给世子,要求世子出兵帮你杀了孟山。如今孟山已死，曹将军却成了金州的英雄。只有我们世子，一无所获不说，还贴进去几百人。曹将军真是好谋算。”

曹武闻言面色微变，正待开口辩解，忽闻隔壁厢房传来一句高呼：“你们是谁！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我的厢房里？”

曹武心中一跳，抄起刀就冲到门口，却见穿着粗布衣服的一男一女急匆匆从隔壁厢房里跑出来。那女子打扮看起来像个农妇，可瞧着就是莫名的眼熟。

孟灵均！

他瞪大了眼，大喝一声，“抓住他们！他们是羌人的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