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洛溪山房笔记

顾知微望着眼前的女子，她微笑着与他对视，明明还是同一个长相，瞧着却觉得有哪里同以前不一样了。

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突然火苗拉长，“啪”地一声，爆了个灯花。顾知微看着微微跳动的火苗，许久才道：“你很聪慧。”

孟灵均笑了笑，并不答话。

顾知微想了许久，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问道：“孟叔可曾与你提过《洛溪山房笔记》？”

“《洛溪山房笔记》？”孟灵均问道，“那是什么？”

顾知微道：“《洛溪山房笔记》是一本奇书。当初我爹同孟叔在一次战役中与大部队走失，差点死在洛溪山。在那里，他们发现一个山洞。山洞名曰洛溪山房。《洛溪山房笔记》就出自那里。”

“此书分上中下三部。上部为经商之道；中部为用兵之道；下部为治国之道。当时我爹取了上部，孟叔取了中部。唯有下部依旧留在洛溪山房。”

“你是说……顾家的财富与我阿爹的定远将军之位，都是因为这部书才得来的？”孟灵均问。

顾知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他们决定将下部留在洛溪山，又怕以后找不到那里。于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绘制成了一副舆图。舆图完成之后，他们将舆图分成了两半，两人约定，以后结为儿女亲家，待儿女们成婚之后，可将舆图合为一体，共同回到洛溪山房，取出这书的最后一部来。”

孟灵均沉思了一下，问道：“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家那半张舆图？”她想了想，又道，“你出身溪源谷，不好好修习医术，要这治国之术做什么？”

顾知微被问得一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你不需要知道。”

孟灵均听他如此说，心中微恼。她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忽然跳出个想法来。她想了想，道：“你既不愿说，我亦不会再问。不过既是父辈们留下来的，是不是也有一半当属于我？”

顾知微见她如此，奇道：“你一闺阁女子，要这治国之术有何用？”

孟灵均手肘撑着圆几，身子微微前倾，望着他的眼睛道：“有没有用先另说，但这一半是我爹留给我的，我用与不用、怎么用，你不需要知道。”

顾知微瞧着她倔强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回答惹恼了她。他张口想要解释，却被她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她自嘲地一笑道：“不过你说得也没错，闺阁女子一生囿于后宅，我要那治国之术，也确实没什么用处。但是，我不能用，不代表我家侯爷不能用。”

顾知微听她提起沈月白，还称他做“我家侯爷”，心底里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不悦来。他双眉微皱：“你当真是为了沈月白？”

孟灵均道：“妻凭夫贵，他是我的夫君，他的前程就是我的前程。我为他筹谋，有什么不对吗？”

顾知微沉默了一下，想起她在风陵渡的模样来——明知没有胜算，也依旧想尽力保全身边的人，比如宋婶、比如他……如此说来，她当初也是为了掩护沈月白撤离，这才落了水。这样的她……真的在乎自己的前程吗？或者说……她在乎的不是前程，而是沈月白？

这么想着，他问到：“你如此境况之下仍不忘为他筹谋，可他如今人在金州却只顾着整顿军务排除异己，至今都没去过孟家，更没派人寻过你……你如此为他，值得吗？”

孟灵均道：“值不值得另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部书对于我来说，并非全无用处。”她微微一笑，话峰一转道，“你是商贾人家出身，自然知道，天下没有白给的午餐。你想独占洛溪山房笔记的下半部，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顾知微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说，他愣了愣神，问道：“什么交易？”

孟灵均道：“我阿爹为人谨慎，绝不会无缘无故带兵出城去拦截羌人骑兵。你若能协助我查清真相，我便帮你寻我阿爹那一半舆图，洛溪山房笔记的下部也全数归你。如何？”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

顾知微心头一松，不由得笑了起来：“成交。”

顾知微这边还算顺利，而此时的顾轻言却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她此前特地做了些功课——方婉贵为丞相府嫡女，长相温婉可人，行动如弱柳扶风。小时候因落水落下了病根，每到换季便要咳嗽上三两个月，是个再柔弱不过的女子。因此接近沈月白的时候，她便也做出这般模样来。

谁知今日竟这么巧，不过听个曲的功夫，平日伪装就被人撞破了。眼见如此，她索性也不装了，走到沈月白跟前，也学着他席地坐了下来。此时她才发现，他周遭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空酒瓶了。

沈月白见她真的坐下来了，递给她一壶酒，道：“来都来了，不如喝一壶吧。”

顾轻言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入口甜绵微苦，带着一丝淡淡的药材香气——是竹叶青。她放下酒壶，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沈月白朝她笑了笑：“不外乎是有人想借着你这酷似婉儿的容貌，想要谋求些什么罢了。这些年来，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有什么好问的。”他说着，执起酒壶也喝了一口。他双颊被酒气熏染，带上了一抹红晕。

顾轻言也笑了起来：“我平日里矫揉造作地做出些令人作呕的举动来，也不见你多看我一眼，没想到被你撞破反而能坐在一起喝酒。”她摇了摇头，“可笑，可笑。”

沈月白见她感慨起来，不由问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顾轻言问：“为何？”

沈月白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因为平日里的你实在太像她了……太像了，就会让人心生恐惧。”他哈哈一笑，指着她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

顾轻言嗤笑道：“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沈月白笑着，眼里却染上一丝哀思：“骂得好，”他喃喃道，“骂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