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姐

那骷髅怪的刀又快又急，孟灵均实在没法子，只得一个转身抱住顾知微，挡在了他身前。

眼看两人就要命丧骷髅怪之手，不料陆九娘却突然出手了——只见她长鞭一挥，卷住了骷髅怪的刀。

骷髅怪一时行动受阻，怒道：“陆九娘你做什么！”

陆九娘道：“镇上的人要赶过来了，快撤！”

骷髅怪向路口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嘈杂起来——原来是宋婶的呼救惊醒了邻近的街坊，众人见到这边的火光，纷纷赶来帮忙。

一片杂乱声中，还能听到有人大喊：“在那边！杀人放火的怪人就在那边！”

骷髅怪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不过就是手起刀落的事，要撤，也得让我剁了他们再撤！”

陆九娘瞥了一眼被孟灵均护在怀里的顾知微，手上的鞭子拉得更紧了些：“骷髅怪！你这是要造反吗！我再说一遍，撤！”

骷髅怪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刀来：“女人就是啰嗦！没你那一鞭子，我早把他们当西瓜砍了！”

陆九娘未再搭话，唯恐他又变卦似地，忙上前拉着他往后退去，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孟灵均见他们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查看顾知微的伤势——他的一袭青衣被血染成了暗红色，面色苍白，气若游虚，眼见要不行了。

她红着眼，想用手去捂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了他：“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顾知微拉住她的手：“灵均……对不住……”他喘着气，艰难地道：“……我骗了你。”他苦笑着，眼眶里泛起了泪花，“刚成亲的时候答应过要陪你一辈子的…………我今日怕是熬不过去了……”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大夫。”

“不，你听我说完……”顾知微断断续续地道，“你知道的……我……学艺不精，治不了你的病……你那治头痛的药，其实是我师兄给的……”他望着她，眼里满是不舍，“若日后药用完了……就写信管他要……他、他叫凤知秋……”

凤知秋！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

孟灵均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顾知微“咝”地吸了一口气。她这才发现——他的双手早已在方才的缠斗中，被铁棍磨得血肉模糊，可他自始至终，都站在她的身前，未曾后退过一步。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胜算，明明知道可能会死……他都不曾放弃过她。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吃下忘尘散？

原来……不是他……

幸好……不是他。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滑落下来：“对不起……知微……对不起……”

此时，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树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排而立。其中的矮个子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此时他正双眉紧锁，眼中满是担忧之情——不是小七又是谁？

小七忧心地道：“凤大哥，阁主这伤看起来略严重啊……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话音未落就被身边的高个子青年用扇炳轻轻敲了下脑袋：“童言无忌！你这孩子说话怎的如此口无遮拦。”

小七委屈巴巴地捂住脑袋：“我只是有点担心……自我来到阁主身边之后，他还从来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呢！”

凤知秋指了指不远处在一片混乱中被赶来的众人抬走的顾知微和孟灵均，笑道，“这不就被救走了？你担心什么。”语毕回过头，又见到小七那一脸担心的可怜样。

凤知秋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比这严重得多的伤，他小时候也没少受。死不了。”

他“唰”地一声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又道：“再说了，你家阁主是什么人？还能真吃了亏去？我估摸着也就是瞧着严重些，伤不到根本。”他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来，丢给小七：“你若是真怕，就拿着令牌去镇东头的保济堂寻老吕去。他治疗外伤，最是拿手。”

小七接过令牌，喜笑颜开道：“多谢凤大哥！我这就去！”言罢，滑下树去，一溜烟儿跑了。

凤知秋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这主仆二人都是戏精，一招以退为进把所有人都愚弄在股掌之间。真真是好手段！可惜了自己啊……遇人不淑，现在还得替人背黑锅。

………

“知微、知微……”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顺着声音往前走去，迷雾渐渐散开，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亭子里缝制嫁衣。那人见他来了，向他招了手，秀丽的脸庞上挂着一抹温柔的笑。

“阿姐！”一个小男孩越过他向前跑去，一下子撞入那人的怀里，“爹娘说，过了年你就要成亲了，你不要嫁人好不好？知微会想你的！”

阿姐搂住小男孩，揉了揉他的头发：“阿姐也会想你的……以后阿姐不在家里，知微要帮阿姐照顾好爹娘知道吗？你如今六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撒娇了。”

小男孩微微仰头，嘟起嘴：“我才六岁！爹娘说了，我还是个娃娃呢！当娃娃的时候不撒娇，难道要等到七老八十吗？”

阿姐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打趣道：“放心吧，在爹娘跟前，就算你以后七老八十了，也还是个娃娃。”

……

顾知微睁开眼，想起刚才梦中所见，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梦里的阿姐才十五岁，彼时她已经订了亲……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她一定会嫁给喜欢的人，相夫教子，一生安乐无忧。

可是……可是……

顾知微痛苦的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阿姐浑身是血拉住自己的手说：“知微……柳如欢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待我走之后，你寻个机会离开无忧阁……寻仇之事，你就忘了吧……为此事搭下去一个我，已经够了……若是爹娘在天有灵，定也不愿见你步我后尘。”

忘了……有些事，哪那么容易忘呢？

他至今犹记得那天……

那是个阴雨天，天空灰蒙蒙的，细雨如丝，在风中飘洒下来，落到人身上就像是结了一层糖霜。一群蒙面歹人闯进门来，见人就杀，灰蒙蒙的世界，瞬间被染成了红色。娘让他和姐姐换上了下人的衣服，从狗洞里钻了出去，这才堪堪保住他们两个的命。

当日的情景，他不能忘，更不敢忘！

他深深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这才睁开眼去打量起周遭事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