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君

楔子

轻风拂过，芦苇随风轻轻摇晃，月色如水铺洒在江面上，泛起一阵清冷的波光。岸边的泊船已经熄了灯，只零星有几盏灯笼在大船的夹板上来回移动——那是巡夜的守卫。

忽然，一支火箭从岸边破空而来，一下子钉到船的窗户上，船上骚乱起来。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火箭铺天盖地而来，一片慌乱中，五六艘小艇在芦苇丛中冒了出来，一下子将大船围在了中间。为首的人举臂一挥，二十几个人趁乱爬到了船上，与船上的守卫厮杀起来，一时间喊声震天。

熊熊火光之中，依稀看到一个白衣人从船舱里逃出来，在几个守卫的护卫下往船尾退去。

一片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沈月白往船尾去了！”

上船的歹人听见这话，纷纷往船尾追击。

那白衣人也是骁勇，歹人不断厮杀。眼见众守卫不敌，最后终于只剩了他一人站在甲板上。

此时他一袭白衣已然被鲜血沁染成了红色。他低着头，凌乱的发丝落下来遮住了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到他一手捂着受伤的手臂，一手提着剑，血顺着剑一滴一滴地落在甲板上。

“沈月白！” 为首的歹人恶狠狠地道，“你害我兄弟性命，今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白衣人并未理他，而是转身跳上了舷墙。

一阵风吹来，撩起了他的发丝，这才让众人看清了他的长相——

月色之下，他眉如弯月，眼似流星。翘而挺的鼻子下是一张朱唇。虽然方才的缠斗让他脸上沾了几抹血迹，但依旧不掩他的清丽之色——这哪里是沈月白，这分明是个女人！

为首那人见状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

那白衣女子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转过身去纵身一跃——只听“扑通”一声，那抹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一片黑暗的江水之中……

第一章 夫君

她醒过来时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从窗外透进来，堪堪照进她的眼里。

她举起手挡了挡光，忽闻有人惊喜道：“您醒啦？太好了！”

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一个背影转身跑向门口，继而听到少年独有的清澈嗓音从门外传来，“顾先生！顾先生！顾娘子醒了！”

她勉强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觉得视野渐渐清晰起来。她打量了一番周遭事物——这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屋子里除了她躺着的竹床就只有一张小圆桌。小圆桌离竹床不远，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看起来非金非石，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是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青年。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关切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吗？想吃些什么？”

她细细打量着他，这才发现他长得很好看。

他身着一袭青色布衣，气质温润，面容白皙而秀气，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扬，眼中皆是忧色。眼尾还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因为离得太近，她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她微微向后退了退，疑惑地问：“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青衣男子见状似乎并不奇怪，他微微一笑，答道：“是我，我是知微啊！你是我的娘子。你忘了吗？”

忘了？

她仔细回想起来，却觉得脑子空空，甚至连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一些碎片渐渐在脑海里闪现，她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大红花轿里出嫁，但怎么都想不起新郎的脸。

头痛，头痛欲裂。

她捂住脑袋，最后反胃地干呕起来。

顾知微忙上前轻轻拍她的后背，哄孩子似地道：“实在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不急，我们不急。”

她闭上眼睛缓了缓，觉得好些了，才抓住他的袖子问：“我这是怎么了？”

顾知微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伤到头了。”

他缓缓道：“很多事估计一时半会儿你想不起来，我先说与你听——你姓孟，名灵均，小名皎皎。与我一样，都是金州人士。你是军汉之女，我是军医之子，我们自幼为邻，青梅竹马，相互倾慕。你十六岁嫁与我为妻，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

他微微一顿，似乎在回忆他们过去的美好时光：“婚后不久，你便陪着我一同游历江湖，直至一个月前，我们收到了金州的来信。信中说，你父亲在一次与羌族人的冲突中殉职了。”

听到“殉职”二字，孟灵均心中微微一痛，她似乎记起了点什么，但是就像记忆里蒙了一块布，怎么都看不真切。

顾知微瞧了瞧她的神色，又继续说：“岳父大人膝下无子，只得你一个女儿。我们收到消息后匆忙往金州赶，岂料途经徐州时遇到水匪，你一时不慎落了水，后脑勺磕在船沿上了。”

孟灵均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摸到道伤疤，还有些许疼。她问道：“我……这样，多久了？”

顾知微认真数了数：“有大半月了。中途迷迷糊糊醒过两次，也是不认得人。”他想了想又问，“我瞧你刚才未醒之时候也是极不安稳的，是做噩梦了么？”

噩梦？

孟灵均回想起方才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觉得自己一直往下沉，全身冰冷喘不过气来，确实是溺水的感觉。

她盯着顾知微仔细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顾知微神色自若，瞧不出什么来。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正想着，门口走进一个少年来。那少年十二三岁上下，穿着一身褐布衣服。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进来，将粥放到了小圆桌上之后两只手马上捏住耳垂一直抽气，显然是粥太烫了。

顾知微见了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声低笑起来。

孟灵均看了看少年，又望向顾知微，眼里带着疑问。

顾知微止住笑，指着少年道：“这是小七。那日你就是为救他才落水的。当日过于混乱，这孩子找不着母亲了，这些日子都跟着我们。”

顾知微说完站起身，端起粥来到孟灵均跟前，“吃点东西吧，我让小七熬了你最爱吃小米粥。吃点东西，才好喝药。”

那碗粥黄澄澄的，里面还放着几颗红枣，诱人的香气飘散开来，孟灵均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点饿了。

她拿起调羹，在碗里轻轻搅拌了两下，舀起粥轻轻吹了吹，才缓缓地喝了起来。这粥熬得极好，软糯香甜，从口中下去，温暖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知微静静看着她，雾气从粥里升腾而起，她低眉垂目，看起来一片岁月静好。

“记得有一年，你把邻居刘婶家的菜地遭贱了，”他轻笑起来，“岳父大人罚你三天不准吃饭。我半夜偷偷带了碗粥给你，你当时不敢出声，就这样静静的喝。就跟现在一样。”

孟灵均闻言，轻轻放下勺子，看着顾知微的眼睛，缓缓地问：“既如此，那为何我瞧你竟如此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