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座天下

少年衣服破破烂烂，唯独脸还白净，却也是上不得台面，不入人眼，但也是这个少年能够出入本地一个大家族，纵使他只是一个看马的，却能跟顾家那位小姐一起长大，甚至因此认识几个字。

少年名叫宋玉清，父母抛弃于此，那时顾家夫人老来得子，以为是每日烧香拜佛的缘故，那日去寺里烧香，恰在路上捡到了他，见他襁褓之内裹着一个玉牌，知是被父母所弃，一时心善，便收养了他。如今过去十二年，说是收养，实则只是给了他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也需要他工作，尽管很累，他也很感恩戴德了。

宋玉清吃喝皆在马厩，与马为伴，只是这次有些不同，马厩里蜷缩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前几日他正在街上闲逛，恰遇见这小家伙被一群恶犬追杀，似乎还受了伤，就出手救了它，但也不知是好是坏，毕竟自己本就不多的食物如今还要分给它一半了。只见他轻轻敲了敲小狐狸的脑袋，撕开一半肉饼，由远及近的往小狐狸嘴角噌，这小家伙本来睡得很香，如今却是被一下子逗弄醒了。

“你这小家伙，干啥啥不行，吃饭却是积极。”宋玉清笑道。

小家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玉清手里那半块肉饼，口水都流下来了，急的叫唤，原地打转。宋玉清见此一愣，难怪听他们说那些祸国的女子都是狐狸变得，果真如此。于是将一半肉饼扔给它，自己却还没吃，摸了摸它的头，温柔笑道：“你可得感恩戴德这位顾家小姐，若不是她，你怕是这辈子都吃不上肉饼了，至少跟着我吃不上！”

小狐狸狼吞虎咽吃完了肉饼，完全没听到宋玉清说了些什么，意犹未尽，直勾勾地又盯向了另一半，又发出一声声怜人的叫声，只见宋玉清果然将剩下的半张饼丢给了它，于是它又狼吞虎咽起来。

“你这小家伙，倒是灵的很！”

宋玉清见这小家伙吃的欢，自己也很高兴，只因当初还在小姐身旁伴读时听到那位教书先生说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不懂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行善必有好处，日行善事，才有脸面见自己的父母。

悄悄地，宋玉清从怀中抽出一张干硬的大饼，拿起瓢朝马槽内舀了一瓢水，毫不嫌弃，就着水就吃了。又有些奇怪地瞅着那几匹平时烈的不行这几日却十分乖巧的马儿，据他所知，这几匹马可是势力的很！

小狐狸吃及一半，觉得周围安静，便四处张望寻找宋玉清，却见后者啃着干硬的饼，又看向自己脚下香气四溢的肉饼，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叼着饼靠近宋玉清，放下饼蹭了蹭他的大腿，示意后者吃这剩余的饼。宋玉清见此有些吃惊，“你这小家伙...真灵，真不知怎么会被那几条恶犬追着跑了几条街。”

小狐狸叫了一声，似在抱怨宋玉清开它的玩笑。只是仍然满目热忱的盯向宋玉清，可是后者只是将它抱起举高，然后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头，又是一张温柔的脸庞，“有几年没吃这个了，突然吃还不适应，倒时候全吐了就糟践了，俗话说粒粒...粒粒...粒粒皆辛苦，不容浪费！”呼了一口气，说出这样的圣人之语还真不容易！

小狐狸两双媚眼属实勾人心魂，叫声又温软娇媚，可惜终究是个狐狸...听府里的仆人聊起，世上最美的女子也不过如此，不过比它多了个迷人的身段。

“宋玉清！”一道娇嗔突然传来。

宋玉清忙起身离开，走到那小姑娘面前恭敬行了一礼，“小姐。您来这儿是...？”

这位比宋玉清小一点儿，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名叫顾宁，宁之一字，寓意一生安宁，美好。宋玉清不擅长对付人，尤其是这位曾经与自己关系颇为亲密的大小姐了，总之有些进退不能。

“阿爹不让我接触你，我听仆人说你过得不好，特意给你偷了一张肉饼，你不仅不吃反而给那个小东西吃是怎么回事？”顾宁眼神可怕，冷漠道。

被冷漠了几年，忽如其来的关心竟让宋玉清有些陶醉，也会忽如其来地冒出些非分之想，听府里一位老先生讲故事，这天下跟仆人私奔的小姐似乎不少，只是想到自己，便愈加不敢想了，她是小姐，养尊处优，不谙世事，与他相差太大了。想到这儿，脑中刚刚编好的一段说辞也全然忘了，只是愣在原地，低着头，不言一语。不过那只小狐狸却并非像宋玉清那样软弱，反而张牙舞爪，并不欢迎这个盛气凌人的家族小姐。

见此，顾宁更气了，指着小狐狸对宋玉清气愤道：“宋玉清！你若是不把那只小狐狸扔了，我就和阿爹说辞了你，丢出顾府！”

宋玉清依旧没有说话。

“小姐！你来这地方干什么呀？”

一个长袍先生捂着鼻子走来，看见宋玉清鄙夷瞪了他一眼，随即拉起顾宁就要离开，“小姐，我才离开一会儿，再回来就不见您了，若是晚上老爷提问书中要义，您若是不会，又要治我的罪了！”

“可...”顾宁哪来得及说话，她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不管怎么挣扎都无可奈何，只得被教书先生硬生生拽走。

等到顾宁走远，宋玉清才松了一口气，走到了小狐狸的面前，摸了摸它的头，随即把它抱在怀里，瘫坐在地上，见对方耸立的毛仍不愿放下，于是温柔道：“她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与我不同，我在七岁以后就得为了活着而活着了，她不愁吃喝，有些大小姐脾气，很正常，你通人性，应该理解。”见小狐狸毛发平顺了起来，随即举起小狐狸，不顾对方挣扎，反复检查了几番，点了点头道：“看来你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放你归山了，你别怪我无情，我也得活着，不是？”

闻言，小狐狸抬头看了一眼宋玉清那张明明还很稚嫩的脸，铺头盖脸闹了一顿，脸上有些脏了，只是那眼神，饱含柔光，让人心安，不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意，蜷缩起来，在宋玉清怀中睡着了。

“小家伙，前几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老先生立于天边，只是我看不清他的脸......”

宋玉清的话似乎有些吵到了小狐狸休息，小狐狸不情愿嘤咛了一声，他也只好不再说了，毕竟不管梦中发生何事，不过黄粱一梦。

“你这小家伙，没跟我吃几天好的，毛发反而越来越白越软了...”

与此同时，那位教书先生实在拗不过顾宁，见后者马上就要哭了，只好撒手，无奈问道：“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顾宁只觉得有些委屈，找到了人宣泄，便一五一十的全道了出来，“你说！他是不是错了？”

教书先生脸色一沉，没有回答，自家小姐这是被那小畜生给蛊惑了？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眉头一转，据他所知，那个看马的小畜生心善得很，又重情义，于是提议道：“小姐，这件事交给我办吧！”

顾宁揉了揉猩红的眼睛，抬头看向教书先生，哽咽道：“真的？那玉清哥他以后还会理我吗？”

这一看，可心疼坏了这位先生，毕竟小姐读书一道颇有天赋，急忙道：“真的真的！小姐放心，还没有我办不了的事！”

顾宁这才安静了下来，抹了抹鼻涕，对那先生说道：“先生，读书！”

那先生也笑道：“走！这才是我家小姐！”

背地里，那先生却吩咐府里几个小厮趁宋玉清出门取草料时将那只小狐狸迷倒送到街南肉铺，剥下那身皮毛做成蒲团，日日让小姐坐在身下，却让他们放出消息这些都是小姐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