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噩梦

每夜只在两小时深睡眠时，脑细胞才安闲下来，可很快有如脱疆之马，在黑暗的荒原上乱奔，将我带向恐怖的陌生地带……

……校长以从没有过的声色俱厉的声调对我宣布：“这是盘锦教委下达的命令……”一边递给我一张逮捕令。

我看到一张铅字打印的命令，上面有鲜红的公章，吓得魂不附体，居然不敢去接，结结巴巴地说：“校长，您不是很常识我的吗？怎么……”

校长摆出公事公办又爱莫能助的神情，大声说：“这是庄主任的权利，你是他管辖的教师，我什么办法也没有。”

我哭着求他：“你怎么没有办法呢？你可是直属重点中学的校长啊！”

“他可是教委主任呢！我算什么？”他冷淡地说，显出不再顾及我的神情。他可是从没有这样冷遇过我呀！

“求求你！只有你能救我了，校长！”苦苦诉说，泪水不住地掉下，“看在我能力的份上，你不能不救我呀！你看，学生都崇拜我，拥戴我，可不能离开我呀！”

“人家命令你回去，你就只能回去，否则开除公职！”校长冷冷地说，埋头办公。

“开除公职？”又吓得什么似的，声音都沙哑，因为从没有料到。

“你走吧！”校长不耐烦地驱逐我。

“可你当初答应调我的呀！怎么能变卦呢？”哭着哀求，“我活着是学校的人，死了是学校的鬼，怎么也不能回去！”

不知怎么，校长暴跳如雷，刚回归的战战兢兢的灵魂一下又飞散，但还远远地听到：“住口！滚开！怎么像个赖皮狗？我从没有接受过你这样不讲理的人！”

我已不再是这里的一员，这可是我献出全部热情的学校啊！——校长赶走我！

……可冷不丁，校长居然变成庄之亿。

庄之亿轻蔑地将逮捕令抛到我面前：“你自已瞧着办吧！要么回原校上课，要么开除！”

我绝望地看着他，连哭也不敢。他却悠闲地躺在大皮椅上，再也不看我一眼，居然享起一支猥亵的调子来，脸上荡起淫笑。

我啪的一声跪下，泪如雨下，颤着声说：“无论如何我是不回去的，如果你要开除，就一定逼疯我……疯狂后，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庄之亿轻蔑地笑着说：“等你疯狂后，我就高价雇用保镖。”冷笑一声又说，“只要你敢轻举妄动，我就吩咐保镖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当场枪毙你，哈哈……”

他笑得那么厉害，口腔里都溢满鲜红的血。我的魂魄早飞得不见踪影……

妻被噩梦中急迫的叫声惊醒，连忙唤醒我。周遭只有深沉的寂静，听得见我心跳的声响。

妻寻问我，但我拒绝回答，只说：“没什么，睡吧！”

等到心跳得均匀，梦境逼真地回想起来，但终于感到踏实，确信噩梦只是把忧患夸大了。

第二天，我去见校长，向他汇报工作，坚定地相信学生遇到我很幸运，再次询问未来调动的事。

“学校和市教委都没有问题，只要盘锦教委放我，随时可办手续。”校长平静地瞅着我说。细察我的脸色，又补充，“一般来说，下面教委不会硬来，因为毕竟我们是直属学校。”

尽管庄之亿并没有发出逮捕令之类的举措，可不知是因为噩梦，还是因为曾经饱受的屈辱，庄之亿的压迫悄然加深，干扰工作的频率更高了。

就算激情飞扬的课堂，我全神灌注于激发孩子的思维，孩子的天才发挥得令我兴奋不已，庄之亿的妇人脸骤然闪现于脑海，仿佛噩梦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

这时，我的嗓音格外亢奋，仿佛发出战斗的宣言，虽然思维仍凝聚于课堂，讲的并没有离题。

有时，在寂静的办公室，就算潜心研究教材，苦苦思索教法，为创造性的发现而喜悦，庄之亿的鬼影突然闪过来，几乎截断我的思维。

于是停下工作，凝望着天花板，看日光灯静静地照耀，心底腾起杀掉庄之亿的冲动。

一切只因为调动手续没有办理，庄之亿仍卡住我的脖子。有时，莫名的焦灼压迫得我不得安宁，鬼影扰得我就要患上抑郁症了。

刚躺下，随着沉沉睡意，瞧着灵魂被庄之亿牵引，却没有办法收回……我扑向庄之亿，他却如气球一样飘走，脸上挂着卑鄙的狞笑，得意得手舞足蹈，对我喊着什么，却听不见，似乎是嘲弄我的话……

我干着急，疯狂地追捕他，扬着一柄雪亮的弯刀，可永远捉不到。庄之亿根本不用跑，在前面一漾一漾地荡，脸上挂起痴笑——跟盯着李清如的脸一样的笑……

我以惊人的速度飞跃到庄之亿前面，以迅雷不及之势挥刀向他劈去……庄之亿的妇人脸血糊糊的一片，显出临死前的衰弱和哀求的表情。我又痛快又恐惧，突然为自已的举动骇得惊叫起来……被妻推醒。

荒诞的噩梦却有着古怪的逻辑，虽不断变幻，仔细想来却有道理。为了铲除噩梦的根，我不能不采取行动。

调查任教的两个班级的家长，终于找到可以对庄之亿施加影响的家长了。

在我的意料中，这个市属人事部门的中层——家长，很快打来电话：“老师，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啊，没问题！听说，他很狡猾，我先去找他谈谈。”

瞧着家长的爱子，我感觉格外亲热，决定把孩子的语文培养成优势学科。在这所中学，只有我能很有把握地承诺：“你的儿子语文高考会取得120分以上的高分！”

哎呀，原来，我也很势利呀！请孩子们原谅我吧，因为庄之亿欺人太甚，不得不厚爱对我有恩的家长的儿子。

他跟庄之亿谈了。庄之亿掂量了家长的势力，觉得这个人情卖得有点亏，有必要犹豫一番。

家长向我详细转告情况，立即表示，一定再想办法，答应很快把事情办好。

果然，好消息不久就到了。局长出面招呼，庄之亿爽快地答应了。

庄之亿把这件事记录在人情簿子里，等到有机会，会毫不客气地要求偿还，还要加上利息。

不仅如此，利用局长设的饭局，庄之亿还跟局长经营出友谊。呵，友谊可就是宝贵的资源了。往后，二人间的交易可就频繁了。

在官场上，庄之亿从没有吃亏的交易。

我以为，永远不再向庄之亿进贡，殊不知，反倒给他创造更多交易，这个卑鄙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