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庄之亿的逻辑

我盘算着，既然送了厚礼，只换得一所普通完中，庄之亿应该会放我，做个顺水人情。既然同学因我给他带来利润，这个人情也是一种偿还。

不仅如此，在进城大潮中，我还有不少朋友可能需要调动而去找他，我不就成为他的资源。更何况，放走我，又空出一个位置，不又为他增加财源？怎么说也该放我！

可瞥见那张严肃的妇人脸，怎么也说不出调动的事。坐定后，从感激的角度切入，说怎么借了三年之久，怎么想办法都没有办法，最后全靠庄主任解决。

虽是感激，在陈述际遇中，却含着受辱受苦的语调，是为请求调走作铺垫。莫非庄主任不明白，不幸全是他制造？

“既然来之不易，那就珍惜嘛！”望着我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伸了伸颈，疏远地说。

“可花了那么大功夫，却来到这么……”

“那可是我们准备打造的区重点呢！你可是我们引进的人才！向前看吧！”锋利地瞥一眼我，显然已明白我的意图，口气和缓了些，鼓励我。

“有所直属中学要我，能否……”看到保养很好的脸出现亲切的表情，我鼓起勇气冒昧开口。

说出我的意图，有种挺直腰的快感。想，就是重点中学也一口答应，哪用受尽屈辱？

“花了三年工夫，才终于把你调进来，怎么能就走呢？”表情立即显得疏远，摆起官腔，很不快地盯住我说。我听出，我的请求触痛他自尊的神经，对那所中学感到不满。

“谢谢！谢谢！”我连忙说，“尽管大家都为我努过力，打心眼儿感激，可是，吊在空中三年，我也受了不少苦呢！——从发展看，直属学校肯定更适合于我，如果主任开恩……”

“不行！”生气地打断我，咬出两个字，调子缓慢，威怒浮现在白净的面皮上，“我们的人才战略决不允许放走优秀教师。”

堂皇的官腔是他讲话的风格，自以为塑造正派的形象。

“要是稍加体谅我的际遇，您就理解我的请求……”

“我们考虑事情，只能从工作出发，决不徇一己之私！”

“要是稍加关心我的发展，您就不会阻拦我……一个小教师，也想谋发展，不奇怪吧？”

“我们正要发展这所中学，你就得到很好的发展机遇。”软中带硬，决不通融。

“走了，不是又空出一个位置？” 我涎笑着大胆地说。想，不是又有进项？

我的笑触怒他，一是因为赖皮狗似的笑——任何赖皮狗在他面前都行不通；二是暗示他的交易，亵渎他正派的形象。

他严厉批评， “空出一个位置？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填补！” 语速加快，显得十分正直，“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这所学校？要振兴一所完中，没有一批能干人是不行的！能干人哪里来？引进啊！”

他装着不明白我的意思，显出冠冕堂皇的派头。

“我很平凡，要真是什么人才，不早调进去了么？”我有些不满。

“因为我们不是随便进人，对于如此重要的中学，进什么人决定未来的发展方向……何况，原来的学校不放你，也得做工作。”他的虚伪实在令我厌恶，但不能不摆出讨好的脸色。

“多走一个，不就多进一个？对你也没有什么损失啊！”话溜出嘴边，才感觉吃惊，居然如此怼他。

 “我们说话是讲原则的，从学校发展的角度讲，决不放走人才。”老庄却从边上溜走，装着不懂。

“你是说，进不来，出不去，进出都设关卡？”不由得愤懑地瞥那妇人脸，感觉到谈下去隔阂越深了。

“正是！不然，我们拿来干什么！” 终于溜嘴了，这是唯一真实的话，但立即改口，“要是任人进出，我们还搞什么教育？”

“人才流动才有竞争，才有好教育吧？”我笑着谨慎地说。

“在内地，暂时还行不通。”严肃地反驳，“像我们这种地方，如此流动，学校恐怕要关门了。”

“也就是说，你是不肯轻易放我出去的哟？”我笑了，显出一丝锋芒。

“老实告诉你，进来怎么难，出去一样难！”严正申明，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该明白我们的原则了！”做出起身送人的神气。

“我明白了，为什么要设关卡，庄主任！”我郑重地表态，“可请你放我一马，底层教师生存太艰难啊！”

接着，我苦苦地表白，吊我三年，代课工资很低，寒暑假没有工资，受尽白眼，跑累腿脚，就为了能调进去，可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出来也如此艰难。

他显出似听非听的模样，不吭一声，坚守他的原则，毫不动摇。

我给他汇报代课工资，暗示三年全部收入都归入他的口袋了。只要稍有怜悯之心，怎么会拒绝我呢？

“我奇怪的是，遭受这么多坎坷，为什么竟然没有辞职？”我威胁似的说。

“你觉得体制太严酷了，就辞职吧！”冷漠地说，露出烦腻的表情，嫌我唠叨太久。瞟我的神情仿佛在说，对于你这套把戏，我瞧得清清楚楚，休想动摇我的运作原则。

“那我又只能借调了？”有些按捺不住自已，“你虽是卓越的领导，却又是善良的兄长，怎么也得理解我的选择，支持我。”

“作领导的支持你离开，哪有这样的道理？”语调冷得置我于千里外，一边站起身，逐我出门。

“对于主任来讲，我刚才说的通通是废话。”我异样的笑着说，“既然已领略了主任的办事原则，为什么还要罗嗦呢？……显然存着非分妄想，真是农民意识！”

主任突然变了脸色，恼怒地申斥：“要是如此误解一个正派的领导，那么我告诉你，出去更艰难！你以为你那一套还行得通？”

我笑得很冷，轻轻地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你也领略了我的真诚，怎么会误解主任您呢？”

主任转眼收敛怒火，镇定地说：“要是随便放走你这样的人才，我们还办教育么？”扯起冠冕的幌子，跟我一样笑了，随即起身，“好吧！我很忙……”线条柔和的面庞顿时肃然。

我就要转身，可还是瞧着他的眼睛，求他：“考虑到未来，我不能不走，恳请主任手下留情，不要通辑我！……我们之间是有友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