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时光与寂静的勾当
书名:爱情的幻影作者名:阿拙本章字数:2129更新时间:2022-01-29 18:16:49
进城的潮流把我也裹挟而去,犹如经济大潮,没人能抵御。
城里一所中学差教师,毛遂自荐去代课。尽管没有张清如的境界和名气,但自以为应对高考还是一把好手,我的高考成绩在全区都是拔尖的。
听了我的高考成绩汇报,校长立即答应接受我,强调说:“决不是代课,而是借调。”望着他诚恳的脸,我十分高兴。因没有权力,学校只能借调。
校长表示,能调我进城的唯有庄之亿,但校方并不是没有建议权。
没有料到,一借就是三年。我像挂在空中,前不着店,后不着村,任由命运戏耍。寒暑假没有工资,平时奖金也跟在编教师有别。
“寒暑假工资,请向原校领取。”校长平静地说,接受我时的热情不见了,不过,含着安慰口吻说,“我们有先例,没得办法……按道理,原校是该给你工资的。”
原校视我为仇敌,不逮我回去已是仁慈,哪有寒暑假工资可领?
我很气闷,在这里已接手一届高三,成绩突出,怎么能挂在空中?
“已多次向委里说明情况,要求解决你的问题。”校长以一惯诚恳的表情对我说,“这个庄主任可是有处事原则的,你要清楚!”瞧着我补充说,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解决我的问题,就是庄主任一句话而已,可他决不轻易说这句话。
哪里料到,庄主任圣体极难见到?办公室门半掩着,可唱的是空城计。
在古朴的教委大院,我算是尝尽备受冷落的滋味。院里有两棵古香樟,洒下震耳的蝉鸣。听着鸣声,院子显得格外空寂,又仿佛进入梦幻,忘记踽踽独行的自已。
三层青砖小楼像没人办公,静得让人心悸。远处混浊的市声隐隐传来,飘渺寂寞。偶尔从楼里溜出人影,青石院坝上响起谨慎空落又匆促的步声。
时光像骗子,院落似深宅。我不知道是怎样挨过那些无聊漫长又捉弄人的上午和下午。既然已考查了三年,校方也需要我,可为什么不能办理手续呢?希望跟我捉迷藏,分明就在眼前,却令人焦灼得窥不见面目,溜得没了踪影。
冷寂的时光仿佛一面明镜,照见我的身份,恍然看清自己卑微的面目。时光又仿佛虚无,瞧着树下西移的光斑,怀疑百斤肉身搬运得是否真实。
徘徊在青石院坝,脚下没有声息,尽量把自己藏起,有如一枚白日出穴的蜘蛛,匍匐在阴暗处;甚至是一匹小偷,行踪鬼祟,不时把眼光溜向楼道出口。
有时贼一样闪进楼里,拿眼溜一溜门半掩的主任室,只听到空寂一片。偶尔进出的人,要么根本不屑瞧我,要么投来怀疑的一瞥。由于没有藏身之地,很快窜出,回到院坝泡时光。
想起某名人说过的话,国人的命运掌握在那些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手里。
瞧着自己灰暗的身影,一个思想扑过来:“讲台指点江山的豪迈,跟徘徊于委里大院的猥琐,对比得很有意味。正是三尺讲台的虚高才让你不适应院里的寂寞呀!”
有一次,好不容易见到主任从会议室出来,可他立即出院,赴区委的会议。
仿佛主人撒食,一群鸭慌乱地追随他,我连走前去问候一声也不能。他的脸色显出特有的安泰,与簇拥他的讨好惶恐的脸们形成对比,仿佛他是一尊神圣。
有人碎步跑到他跟前,附耳说了几句,主任抬身点头,面色从容,深不见底。
虽有几分廉价的清高,可此刻多么妒羡能巴结他的人!
“非见到他不可!”我勉励自己,一边想,只有上班前候着,上班时大概要到办公室逗留一下,然后才出去。果然,刚九时,他就来了。
我紧跟他窜进门,激动得心擂如鼓,却不知从何说起。
守候空落落的院子,整日都在想跟他说什么,肚里塞满感人的话儿,高考成绩,哀苦诉求,热烈希望,以后的承诺,无限的感激……可不知怎么,当我战栗地坐到主任对面,觑那张安泰而不可揣测的脸,一时竟打不开嘴巴。
秘书进来,带着令我厌恶的不可侵犯的坚定表情,以秘书特有的调子询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您又要……出差?”我嗫嚅。
“当主任的,怎么能成天坐在办公室?”他似乎有些生气,虚夸地大声说,但恩赐我的目光还算温和,白净柔和的脸相也显得和蔼可亲。
我拼尽全力说,慌急是热锅上的蚂蚁,嘴巴尽管在快速地翻动,却不知道说的什么,只听出屋子的寂静,恍惚看见对面那张纹丝不动的脸。
那一刻,神秘的办公室荒诞不经,简直弄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我经受怎样的折磨呀!仿佛命运攸关的重大时刻,尽管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掌握命运。
后来回想,真奇怪自已为什么没有辞职,觉得自已的忍耐是没有底线的,奴性积淀了千年之久,也是没有底线的。
不知多久——但似乎很快,主任打断我,神情镇定。我却悚然一惊,就像截断我的好运。他不慌不忙地说:“你的情况我们知道,后面研究。”抱歉似的补充,“——你看,我忙得很……”
过后捉摸,总觉得眼眉间藏有不悦和不耐烦,瞧我的神气仿佛我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可我并不明白。
“要是恩赐给我张清如的礼遇万分之一,我也一定感激涕零。”我想。
不知怎么出的办公室,只有一个宏大的印象:受尽庄之亿的压迫。
如果明白,按交易价格,我必须付给他多少——随便多少,就会非常轻松,即便借款,也毫不迟疑地付给他,好让我从空中落到地上。可是我什么都不清楚,除了到院里受时光的折磨,别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出。
周一到周五,每天上了课就耗在大院里,聆听神秘的寂静,静得我焦躁不宁,仿佛将头颅撞向墙壁,直撞得要发狂。只恨那时没有辞职到沿海打拼,不然,也许早已拼出一片光明的天地。
后来才发觉,半天整天耗在大院,实在是对愚笨的惩罚,怎么就不觉悟,权力者办事是要取报酬的?
后来跟朋友聊天,朋友不经意间告诉我:“哪有到前门办事的道理?”脸的笑容像是抽我的耳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