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庄之亿化装

科长走后，庄之亿又徘徊起来，显出沉思的表情。

庄之亿每发现张清如的一个缺点，就在爱情的创口涂抹一层药膏，心底就好受一点。可仍不得宁静，必须攻击她，发现她性格上的缺陷，才又疼得轻些。

“他的高尚并非自觉塑造，而是环境逼出来的，显得另类。在如今的风尚下，他的事迹也好，品质也罢，都毫无影响力。过失了，张清如！”他自言自语，感觉好多了。“在另外的环境里，你也不可避免成为平庸之辈。”

但不知怎么，张清如的光洁脸蛋仍闪着异样的光辉，不能不勾起古怪的欢悦和疼痛。一个迷信的念头袭来：“你是我的灾星，张清如！你又点燃我的爱情之火，代表宿命……女人啊，你怎么能使我沦为宿命的牺牲品？”

他脸上爬上狞笑：“可你怎么能读懂我呢？庸众又怎么晓得，我对你的赞美是一种手段？你呀，不过是我顺手拈来的有用的棋子。你仅仅以为，我不过是狐狸对你唱赞歌？哪里知道，你不过是用来塑造我的良好形象……一个政治家必须是好演员！”

“张清如，你拒绝我，并非识破我，而是源于淳朴无私的本性；你拒绝我，并非说明我的阴谋错了，只能证明，实施计谋的手段还不成熟。我会学着的，戏会演得越来越好，张老师！”

走向门，轻轻掩上门，很满意的咂着嘴巴：“这行当之所以令人着迷，全在于谋略。天底下，再也没有更富有乐趣的脑力劳动，庄主任！”

“张清如，你是值得我思索的女人，尽管做了蠢事，但一定得学乖呀！”

她仍逗留在老庄心头，按他的习惯，非要把问题弄清楚弄彻底，才能释然。

特别是，想到自已的呆笑，他就极为懊恼，充满报复的恶意，仿佛那个庄之亿侮辱了自已。

“我一定要报复！”他念出声，可并不是报复庄之亿，“——报复张清如——报复女人，把她们一个个变成玩物……”

突然，冷笑一声：“呵！我非要征服这些女人！——用漂亮面孔勾引我失态的女人！”

他坐下，舒适地躺到椅背上，脸上显出苦苦的沉思表情。

“眼下，我还得弄清楚，到底该用什么表情，说什么性质的话来征服骄傲的女人们？张清如，你可是我的老师！教训像镜子一样照彻前行的路……啊，至少得从两方面下苦功夫……”

欣喜的笑意带着狰狞的表情，鲜明地呈现在丰满白净的面皮上，思想的光辉照耀得他格外兴奋。

“第一，从此带上一幅坚硬深沉的面具吧！呆笑或淫笑实在把我化装成小丑，只有换上这面具，方能彻底改变我的形象。‘坚硬’指决不为色相所迷惑，是‘冷酷’的同义词；‘深沉’指将内心活动封锁得严严实实，决不透露蛛丝马迹。”

他真切地看到这幅面孔，饶有兴味地研究着：“虽冷得令人难以接近，却最有魅力，因为那些有渴望的女人，是多么想看到我露出亲切的表情呀！反之，和蔼仿佛敞开大门，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很容易遛进来，从而看轻我，也就不易得手。”

此刻，他正是不露声色的表情，轻轻地说：“不过，要是没有权柄，这面孔并非高明，也许恰恰将世界关在外面。权力呀，你才是我的亲爹呢！你像一只魔棒，指挥着一群人舞蹈，谁表演得好，你就奖赏谁。权力呀，你才是我的爱人呢！我一定要全心全意爱你，经营出爱情的丰硕果实，收获丰盈的幸福，决不冷待你，荒废你，我的心肝！”

他聚精会神地思索着，紧抓住思想的缰绳：“其中，谄媚的舞蹈是最令人喜欢的，不亚于漂亮的脸蛋呢！谄媚之徒跟妓女有什么不同呢？——权力呀，你是神奇的夜明珠，拥有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几个漂亮的娘们，那真是小菜一碟，实在容易吃到呵！张清如只是个例外呀！像她那样愚蠢那样倔强的女人，真是少之又少呀！”

他眉头拧紧，又感到一阵刺痛，于是催生新的重大思想：

“第二，话语只能画蛇添足，很多时候都坏事儿呢！除了谄媚，还有什么比恭维的话语更忌讳的呢？狮要捕捉猎物，决不像狐狸那样唱赞歌，而是无声地潜伏。对张清如唱赞歌真是惨痛的教训啦！”

一位办公室职员轻敲门。他不轻不重地唤：“进来！”

“庄主任……”对方瞥一眼他不露声色的面孔，显出鲜明的畏惧表情，战战兢兢地说。

庄主任聆听了好一会儿屋子的寂静，才缓缓抬起眼，责难地斜一眼那人，表意非常明确，并不开口。

随寂静的加剧，他的面孔越来越苍白，终于挤出声音：“请问主任……”突然鼓起勇气，觑主任一眼，“有一个……会议，您能参加吗？”

寂静又袭来，办公室壁上的钟格外响亮，每走一步就像在惊吓来人。

可庄主任似乎喜欢听这钟声，好一会儿后才赐话：“讲清楚！”口吻平板地说，看不出不快或厌烦，正在训练装相技术的心思更是滴水不漏。不过，仔细听来，“讲清楚”三字他说得有滋有味。

来人浑身哆嗦了一下，不顾一切地说：“就是下周有个对口支援的团队要来……”因为说清意思，脸上显出轻松的表情，脸色红润了，似乎很愉快。

“我明天告诉办公室。去吧！”庄主任凝视着他，又像在沉思什么，又过一会儿才说。仍是平静得什么信息也不流露。

“谢谢！打扰了，庄主任！”毕恭毕敬地离开，脸上露出高兴的样子，轻轻带上门。

庄主任听到门外叹了口气，瞧着关上的门，微笑了：“这就对了！任何语言都是窗口，让人窥见屋子里的宝物！我必须训练谈判的技巧，什么时候该说，必须即简练地表达；什么时候不能说，随便什么也敲不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