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宝黛初遇

王夫人忙携黛玉姐妹从后房门往西，出角门是一条南北夹道。南边是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北边立着一个粉油大影壁，后有一半大门，小小一所房室。

王夫人笑指向道：“这是你们凤姐姐的屋子，回来好往这里来找他。少什么东西，只管和他说就是了。”

这院门上也有四、五个十岁左右的小厮，都垂手侍立着。黛安还以为大户人家的后院类比皇宫，都是女子服侍，原来也是允许有年纪小的男子的。

几人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

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才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王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傍几张空椅。

王熙凤忙拉了黛玉二人，在两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不肯就坐。

贾母笑道：“你舅母和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们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二人方告了坐，坐下了。贾母命王夫人也坐了。迎春姐妹三个告了坐方上来。傍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傍布让。外间伺候的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沉默地用完饭，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导女儿以惜福养身，饭后务待饭粒咽完，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二人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黛安接了茶，又见人捧过漱盂来，方知是漱口用的。

幸好观察别人慢了一步，不然喝上一口，这乐子可就大了。

洗过手，又捧上茶来，这才是吃的茶。

贾母便说：“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说话儿。”

王夫人听了忙起身，又说了两句闲话，方引李、凤二人去了。

贾母问黛玉两个念何书。黛玉道：“我只刚念了《四书》，妹妹启蒙了三百千”。黛玉又问姐妹们读何书。

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就罢了。”

黛安心说，“我跟这些写诗作画的才女们比，才是真正的睁眼的瞎子了。”

一语未了，只听院外一声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来了，这见证奇迹的历史时刻“宝黛初遇”，我要是让这木石前盟cp成了，我安字倒过来写！

心中正想着，丫鬟话尚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眼若秋波。一身富贵打扮，项上金灿灿的璎珞，又有一根五彩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只见这贾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宝玉即转身去了。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穿戴冠服，仍旧戴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衣服偏于家常。

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们。”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两个姐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

宝玉细看黛玉形容，与众各别：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看罢，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美女，你长得好像我一个熟人。听听，渣男！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虽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认识的，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加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黛安纳闷，姐姐的学问去参加科举都够了，怎么算“认得几个字”？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黛安想打个岔截断他俩，又碍于年岁尚小，没问到自己，开口于理不合，心中暗暗着急。

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大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

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

黛安却是心中一沉，要完。此时若说姐姐有玉，又在身上一时寻不出上好的美玉。

黛玉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宝玉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得地下众人一拥争去拾玉。

黛玉何曾见过这癫狂的架势，一时红了眼眶要哭。黛安时时注意着姐姐，见此，自己先依偎着姐姐装作吓得瑟瑟，小声抽噎起来。

黛玉见了，倒把泪珠忍了回去，揽着妹妹柔声宽慰。

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满面泪痕，哭道：“家里姊姊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是了，不是好东西，大哥，你跟你的玉都不是好东西，赶紧一起消失吧。

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可处，遂将她的玉带了去。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的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她只说没有，这个是不便自夸之意。你如今怎比得她，还不好生慎重戴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戴上。

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竟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