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啦,一会迟到我要被罚站了啦。”
天色渐明,微微的光照在准备出门上学的小我苏阳身上,外婆还在屋里催促着还没睡醒的弟弟。
已经上小学的我,和刚刚上幼儿园的弟弟在上学时间上有一些距离。幼儿园七点半才开门,小学六点半就要进教室了。
外婆抱着揉眼的弟弟坐上了三轮车,我一溜烟窜上三轮车后座椅。
我们家在一座延绵的矮山脚下,送家里出来有一段没有任何照明的小路。小区门口有一颗上百年的小叶榕树。
天黑后,从家门口出来看到的大树,就像一个巨大的拱门,起风时的树枝左右摇摆,仿佛在给什么东西开门。
在我们这块群山环绕的小地方,依旧保留着几千年的传统----重男轻女。
母亲为了要一个男孩,因为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只允许一胎,她拼了命地东躲西藏,逃避计划生育,但还是被查到了,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为了这笔罚款,父亲母亲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在弟弟过生日的时候母亲才会回来。
我和弟弟被放在外婆家寄养,外公以前是个送报员,现在退休了,退休金不多,刚好能养活我们四个人,加上爸妈每个月给的生活费,勉强能让我们家有一丢丢的小康苗头。
外公是个很好客的人,只要家里有肉吃,都会请一些亲朋好友来家里吃饭。外公年轻时当过兵,认识很多部队里的人,外公房间的门后还挂着他当年参军时用的步枪。
外婆是一个很勤恳的女人,她家里把收拾得井井有条,虽然没念过什么书还有一点点迷信,但识字不少,听说是外公教的,他们俩一辈子没吵过架,外公连一句大声的话都被对外婆吼过。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羡慕他们的感情,赞称他们是村里的模范夫妻。
外婆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下车帮我系好红领巾,“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和同学好好相处,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开小差,知道吗?”
“知道啦,每天都是这句话,我都会背了。”
我朝外婆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进了学校。
这所学校是村里唯一的小学,村子不大,所以学校的位置没得选,学校后面有一片桃林,桃林那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正门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侧门正对着一座满是坟墓的山。这山没有名字,老人说这样的山不能起名,怕因名致灵,灵就是类似山神这样的存在。
我和弟弟叫这座山为灵山。
第一天到学校报到,看到从小一起玩的好朋友肖琪和梁戈,他们分到二班,我和黄兰英分到三班。
“周末我们去学校后面的桃园聚餐吧。”性格开朗的肖琪一路蹦跶到我和兰英面前。
“好啊,不过我妈叫我晒稻子,我要把稻子晒好了才能出来玩。”兰英有些担心她妈妈不让她出来,毕竟她家只有她和她妈妈两人相依为命。
肖琪开心地拍拍手,“那我们早上一起去兰英家帮她晒好稻子,中午就过来午餐,反正兰英家离学校也近,万一要下雨,我们可以一起去收稻子。”
铃声响起,大家各自回教室上课了。
周末早上,肖琪打电话告诉我,她要带一个邻居哥哥一起去,因为她爸妈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门,有个大孩子看着安全些。
我们约好在学校门口集合,人到齐后去兰英家。
兰英和她妈妈在门口等着我们,兰英妈妈很热情地把我们迎进门。
“快快进来,昨天晚上就听小英说你们要过来,我母女两一大早就做好馒头煮了豆浆,你们还没吃早餐吧,快来和兰英一块吃点,吃完帮阿姨看一下楼上的稻子,阿姨要去上班了,你们别忘了吃早餐哦。”
兰英妈妈拿了一个馒头就出门了,豆浆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诶,兰英,你爸爸还没康复吗?”
梁戈用手肘顶了顶肖琪,示意她不要说这事。
“你顶我干嘛!”肖琪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兰英垂下眼皮,停下正在咀嚼馒头的嘴,“我爸爸回不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们四人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几天,听到我妈妈和奶奶打电话,他们说爸爸在医院里去世了。”
“天啊!”我和肖琪惊讶得不知所措。
邻居哥哥喝了一口豆浆,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希望叔叔去得没有痛苦,你也想开些,他不想你们为他的事费心,现在医药费也贵,你们家这条件也承担不起,他心里想着你们,所以只能狠心离开你们。请节哀顺变,他在天有灵不会希望看到你们多为他悲伤。”
梁戈是个闷葫芦,他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安慰,只是用手轻轻放在兰英肩上,轻轻抚着她的背。
沉重的气氛让这个本来高高兴兴的周末变得有一些压抑,倒是兰英先开了口。
“快吃,吃饱了还要晒稻子呢,外面天气那么好,应该不会下雨,我们晒好了去桃园玩啊。”
“好。”
“对啊,还要晒稻子,快吃。”
饱餐过后,梁戈主动收拾起碗筷,兰英带我们到楼上摊稻子。肖琪看到竹耙像一只脱缰的野马,拿着竹耙在摊好的稻子上乱跑。
“肖琪,你再这样跑我家明年可没米吃了呀,你是要饿死我啊。”
肖琪向兰英吐了吐舌头,开始正正经经地一排一排摊起来。
稻子摊好,梁戈也把碗筷洗干净,带上东西出发了。
从兰英家出来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跨过那条湍急的河流就到了桃园。桃园的布置有些古代房屋的后院风格,园中有一座凉亭,凉亭旁造了一片小池塘,池塘里只有一片深绿色的水,几尾学校放生的小鱼和一片浮萍。靠近学校那边有一所公厕,和学校里的厕所是同一个下水沼气池。
我们到凉亭下铺好餐布便席地而坐,肖琪给我们介绍了她这位小保镖。
“这是我邻居哥哥左俊逸,我妈妈说逸哥哥学习超级棒,什么都会呢。”
“肖琪过奖了,我只是学的东西比你们多了些,杂而不精。”
“逸哥哥多大了?”
“我十六岁了,现在高一,我母亲和肖琪母亲曾经是同学,她们出去姐妹趴了,让我照顾肖琪。”左俊逸说完又是给我们一个很温柔的微笑。
一说到学习,肖琪脸上略过一抹不愉快。“大周末的说什么学习啊,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开开心心地玩个够。”
梁戈拿起一瓶AD钙奶点点头,递给肖琪。
“我不喝这个,我要喝可乐。”
梁戈执意把AD钙奶放进肖琪手里,“你牙不好,不能喝。”
肖琪扔下手里的AD钙奶,正要伸手去拿可乐,没想到被兰英抢先一步。
“诶,我先拿到了,是我的了,你还是喝奶吧。哈哈哈。”
哈哈哈......
一阵欢声笑语后,我憋起一阵尿意,“肖琪兰英你们要去卫生间吗?”
她俩摇摇头。
好吧,我自己去。
走近池塘,微风吹来,一阵腥味铺面而来。不知在何处闻到腥味的黑猫突然从旁边的草木丛里跳出,向池塘跑去,跑到了对岸。我正准备离开,这时又有一只纯白色的小猫窜出来,在我脚边蹭了蹭,慢悠悠地向对岸走去。
它走了大概两米远,回头看我,看到我还在原地,对我“喵”了一声。它的叫声似乎在叫我跟上,我鬼使神差地跟着白猫走了过去,离它始终是两三米的距离。
当我走到池塘中央,周围泛起阵阵烟雾,越来越浓。一盏茶的功夫,烟雾渐渐淡去,那只白猫已经消失不见,它原来的位置坐着一位正在钓鱼的白须老人。
老人抬起右手朝池塘对岸招了手,对岸的草丛里窜出很多只小猫,还有刚才从我身后草丛窜出的两只猫,这两只猫比其它小猫大了许多。这些小猫围在老人身边,“喵喵喵”地叫着,两只大猫看向我。
老人似乎感觉到我的存在,向我点了点头。
我走到老人身边蹲下,“老爷爷,你一直在这里钓鱼吗?我刚才好像没看到你。”
“这两只大猫是我养的,这些小猫是它们的孩子,很可爱,对吧!”
我伸手摸了摸白猫的脑袋,“很可爱。”
“你猜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我猜在左边的黑猫是公的,在右边的白猫是母的。”我哪会看猫咪公母啊,全是懵的。
老人哈哈大笑,用手抚着胡子,“猜对了,男左女右,左阴右阳,你明白了吗?”
男左女右,左阴右阳,似乎不是很明白。
“明白一点点。”
“一点点就可以啦。哈哈哈哈......”
一阵大风吹起,老人的笑声和周围的烟雾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肖琪看到我傻愣愣地蹲在池塘中间,大喊道:“苏阳,你不是要上厕所吗,傻站在那干嘛啊?”
对哦,脑门一拍,转身朝卫生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