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表演法则

黑暗，没有边际的黑暗，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

在这令人不安的黑暗中，哀嚎声、惨叫声、求救声、咒骂声还有某种恐怖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戚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被某个可怕存在驱逐着迎面而来如同洪流一般的人潮从身旁涌过。

嘭~

一个娇小的身躯被推搡着撞进戚风怀里，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这一刻那些混乱的脚步对于地上的两人而言就犹如索命的勾镰。

戚风下意识地将那娇小的身躯裹到自己怀中，然后侧身蜷曲，双膝并拢尽量地收缩，十指交叉双手扣紧，双臂护住自己的头部和怀里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

这是戚风一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几分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挨了多少脚，人潮才终于散去。

“师父？”

“师父！”

“你在哪？”

戚风感觉浑身钻心地痛，根本没法从地上爬起来，嘶哑无力地嘟哝着。

他费力地匍匐在地上四处摸索着，如同一只爬虫。

“小，小风！”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呼唤被戚风敏锐地捕捉到，他像是抓住了一株救命稻草，忽然浑身迸发力量扑了过去。

他先是摸到了一滩温热粘稠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铁锈腥味，他知道那是血。

他摸到了血泊中的一只手，粗糙而且满是褶皱和死皮，很熟悉，这是师父的手。

“师父，你怎么了？”他紧紧地攥住那只苍老的手。

咳咳~

听声音似乎是喉管被血水堵住了，只能艰难地发出微弱模糊的声音。

“走，走......”

师父开始急促地喘息但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紧了一下戚风的手，然后终于还是无力地松开垂落到地上。

悲伤，恐惧，戚风想大声哭泣却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那恐怖的嘶吼声还在不远处回荡。

戚风浑身颤抖着，努力地捂住嘴免得抽泣声被那恐怖察觉，咬咬牙摸索着退走。

“哥哥~”

戚风又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从刚才那个娇小身躯的方向传来，是个小女孩。

他没多想，折返回去费力地将小女孩那娇小瘦削的身体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外走去。虽然她很轻，轻得像个纸糊的纸人，但对于此刻的戚风而言却等同于一座大山压在身上。戚风那摇曳的身形总给人一种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的感觉，但他究竟是没有倒下的。

小女孩趴在戚风那并不算厚实的背上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开始不停地在戚风耳边细声嘟哝着，她告诉戚风她叫风铃，她妈妈叫风倩，她没有爸爸，她和妈妈住在一个很小很潮湿的地下室里，她最喜欢吃山楂片，她不喜欢吃青菜，她喜欢看小马宝莉……

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咳出的血把戚风的肩膀都浸透了。

“哥哥，风铃是不是要死了？”她的语气中竟听不出一丝恐惧。

“不会的，哥哥的师父说过，人的死亡是要经历三个阶段的，第一阶段是断气的时候，第二个阶段是下葬的时候，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忘记你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算真的死了。”

“哥哥会一直一直记得你，所以你就不会死了！”

“真的吗，哥哥你真的会一直一直记得风铃吗？”

“当然，哥哥从来都不骗人的！”

“太好了，那风铃把这个铃铛手镯送给哥哥，这是妈妈送给风铃的。”

“哥哥你一定要一直记得我哦！”

风铃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手镯摘了下来交给戚风，然后终于睡着了。

“会的，会的，哥哥会一直记得你的！”

戚风已然泣不成声，不知道是为师父而哭，还是为风铃而哭，亦或是为他自己而哭。他依旧背着女孩艰难地漫无方向地走着，直到被救援人员发现，他才终于脱力地昏倒在地。

……

“戚风，戚风，快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早起头发还有些散乱的风铃颇为困难地爬到那只比她矮小半截的床上，作势要把还裹着被子酣睡的戚风叫醒。

“别摇，别摇，让我再睡会！”戚风从梦中醒来却还想赖床又把被子裹得紧了些。

“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要给我买草莓巧克力蛋糕的！”

风铃不依不饶地吵闹着，见戚风还不肯起，一咬牙直接把戚风的被子给掀开了。

嘶～

这会正是暮春，冷空气还没完全退去，一股冷风灌进被窝里给戚风冻得一激灵。

“真是怕了你了，人蛋糕店现在也没开门啊。”戚风也没了睡意，只好穿衣起床去洗漱。

“小铃铛啊，不是我说你，你过了今天就满九岁了，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动不动就掀男生的被子，羞不羞。”

戚风摸索着打了盆冷水洗脸，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不论春夏秋冬。

“我明明才四岁，还是个孩子，你说什么呢？”风铃满不在意地坐到镜子前又喊道：“戚风，快来给我扎头发！”

“好好好，你才四岁，也就才过了第六个四岁生日而已！”

戚风走过来拿起梳子熟练地替风铃梳理头发然后给她扎了个哪吒同款发型，两个圆圆的冲天鬏再搭配风铃那白嫩的小圆脸，煞是可爱。

“走，早饭咱今天出去吃！”

……

一大一小两人蹲在院门口手里各端着一桶泡面，戚风的是一桶半，风铃的是小杯面，就着路人的行色匆匆吃面。

“戚风，这就是你说的出去吃？”风铃眯着眼睛看向戚风，“我现在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我已经过第六个四岁生日了，你不要这样耍我昂！”

“那再给你加个卤蛋？”戚风试探性地说道。

“好！”风铃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老马叔，给来个卤蛋！”戚风朝街对过的马胖子包子铺嚎了一嗓子。

“好嘞！”那边应了一声，不多久就送了一笼小笼包、两个卤蛋还有两杯现磨豆浆过来。

“哎，老马叔，我只要了一个卤蛋啊！”戚风疑惑地抬头面向面前这个笑呵呵的发福得厉害的中年男人说道。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小铃铛的生日吧，就当叔给的生日礼物啦，别嫌弃哈！”老马叔笑呵呵地说着然后就转身往店里走去，“先不多聊了，店里正忙呢。”

“谢谢啦，老马叔（胖蜀黍）！”

......

入夜。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关了灯，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就来源于蛋糕上插着的四根蜡烛，戚风和风铃两人围坐在桌前唱着生日快乐歌。

“许个愿吧，小铃铛！”戚风笑着说道。

风铃嗯了一声，双手相扣放在胸前，闭上眼睛，默默地开始许愿。

戚风头微微侧向正闭着眼睛许愿的风铃，脑海中不由得响起往日的回忆。

其实要真正算起来，风铃今年应该已经九岁了，但身体却还一直保持着四岁时的容貌和状态。

而这一切还要从当初戚风救下她那天说起，以风铃当时那严重的内出血状况怕是救不回来了，可偏偏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风铃正完好无损地守在自己身边。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当时就因为戚风的那番关于死亡的言论，风铃似乎抓住了一丝希望竟然在迷离之际觉醒了神通，凭借着神通的玄妙风铃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只要不被完全遗忘她就不会真正的死亡，这就是风铃的神通。也正因为这个神通，她的生命和戚风绑定在了一起，在这世界上除了已经在暴乱中丧生的妈妈，就只有戚风承诺会永远记得她。

呼～

风铃许完愿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鼓的，然后将蜡烛吹灭。

“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啊？”戚风摸索着边动手摘去蜡烛边好奇地问道。

“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风铃摇了摇头说道。

戚风也不多追问，他不用问也能猜出风铃那点小心思，无外乎是希望自己能够正常地长大成人。

“开动开动！”戚风把塑料刀递给风铃说道：“你切吧，我不爱吃甜的，给我切一小块尝尝就行。”

风铃坐着够不到只好站到椅子上，接过刀一脸认真地对着只有巴掌大的蛋糕比划着，等找到了中分线才一刀把蛋糕切成一样大小的两块，连上面点缀的两颗草莓都是一人一颗。

“呐，一人一半！”风铃用纸碟把蛋糕装好推到戚风面前。

两人一口一口地吃着蛋糕，吃得很慢但脸上却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可蛋糕本就不大，对半切后也就只有两指多宽了，即便小口小口地吃也经不住几口。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纸碟上沾的奶油都舔干净，然后背靠着墙心满意足地摸着并不鼓胀的肚子，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这两人刚吃了顿大餐呢。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