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社死

蓝婷笑不可抑，推沐芙蓉道：“你自己的糗事自己说罢。”

沐芙蓉耷拉着眼皮：“有什么可说的？不就是我刀工不行，雕废了一些萝卜、菜花和青瓜么。”

“你可别避重就轻啦！要就只是萝卜、菜花和青瓜，锅叔能心疼成那样？”蓝婷边说边笑得伏在桌子上，缓了缓，才在三人组殷切期待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她为了试验蒸菜的火候，还有哪种茶香和哪种蔬菜更配，把锅叔珍藏的好茶都霍霍了个遍。把老头儿给心疼的呀，好几天都没睡着觉！”

“后来呢？”武从风不依不饶地问。

“后来？后来锅叔就挥舞着菜刀把她逐出了厨房，并且宣布今后不许她再进后厨了。”蓝婷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三人组也是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撺掇着蓝婷讲了更多沐芙蓉与锅叔之间的逸闻趣事。只有沐芙蓉一人用筷子沾着酱料，默默在餐桌上画圈圈。

锅叔无情斩下的伤口，被蓝婷扒开撒了把盐，而后三人组又欢快地洒下了好几把孜然。

此刻沐芙蓉的境遇，说得文艺一点，那叫“寂寞沙洲冷”，说白了就是大型社死。

沐芙蓉一副无语凝噎的造型凹了很久，久到自己都快绷不住了，蓝婷才终于良心发现转变了话题，问苏港：“你们那个年会节目是怎么回事啊？”

苏港闻言精神一振，清了清嗓子就开始滔滔不绝。他从年会的重要意义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各部门被埋没的艺术家们，听得蓝婷直皱眉头。

沐芙蓉实在忍无可忍，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絮叨：“你没觉得，自己把秋总和吴助理的词儿都抢了吗？” 

“说好了不搞歧视的，你怎么又叫秋总？”一直作壁上观的秋江天忽然插话了，矛头却是直指沐芙蓉。

沐芙蓉很想问，我这是对领导应有的尊敬好吗？怎么就变成歧视了？

蓝婷却已经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不要歪楼！”说罢又看向苏港，用对幼儿园小盆友的循循善诱的语气说：“我是问，你们对年会的节目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要求，只要有人顶缸就行。”这次抢答的是沐芙蓉，语气里是满满的怨念。

“哎，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啊。”苏港赶忙站出来撇清，对蓝婷说：“你别听她的。这虽然只是公司内部的年会，但我们都是有追求的人。我们追求的是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一个都不能少。”

“你早说嘛！我要知道是这样，也不至于…” 沐芙蓉在苏港殷切目光期待下继续说道：“也不至于答应你去顶这个缸。这要求，恕臣妾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没等苏港说话，蓝婷忍不住跳出来反驳了：“如果连我们雅乐坊的六姐妹都做不到，那还有谁能做到？”

“你是说真的？”沐芙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蓝婷：“你真的要我们雅乐坊六姐妹全体出动？我是不值钱，但考虑那几位的身家，我怕我们公司年会的这点儿预算付不起人家的出场费啊。”

“哎，我先声明一下，年会节目纯属员工内部自娱自乐，没有出场费的啊。”武从风及时跳出来，旗帜鲜明地表明了立场。

“这样啊……”蓝婷立即表现得兴趣缺缺。

沐芙蓉抓住机会，一脸幸灾乐祸地补刀：“公司没有预算没关系啊，咱们苏大少财大气粗，为了完成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可以自己出血呀？”一边说一边还故意给苏港递了个眼色。

“好，那你开个价吧。”蓝婷的兴致又好了起来，满脸期待地看向苏港：“这可是我们雅乐坊首次公开亮相演出。第一次的出场费，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今后的定价标准，你一定要慎重啊。”

苏港压力山大，求助地看向秋江天和武从风。秋江天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超然表情，武从风却笑弯了一对桃花眼，说道：“兄弟，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目光一定要放得长远，所谓欲取之，先予之。”

苏港一看这俩人指望不上，忙堆起一脸舔狗的谄笑，对蓝婷说：“要不这样吧，你的出场费，我用自己的劳力来抵。当然啦，我自知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咱们勉强就按1:10000的比例，你出场一分钟就能抵我的一万分钟，这些时间我天天都来篁里馆刷盘子，直到抵扣完为止。你觉得怎么样？”

“我勒个去！”武从风险些口吐芬芳，忙对苏港竖起大拇指，赞叹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无耻男儿也能浑身散发智慧的光芒！”

“看这抠抠搜搜的做派，分明是看不起我兰亭雅乐坊啊。”蓝婷的手再次往桌子上一拍，拉起沐芙蓉就往外走。

苏港慌了，忙问：“你们干嘛去呀？”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你们就等着大开眼界吧。”蓝婷边说边拉着沐芙蓉，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门。

俄顷，包厢门被人敲响，几个服务生进来，抬进来一张的琴桌和一只绣墩琴凳。

苏港忙问是怎么回事。服务生显然也不明就里，只说是奉命行事，放下手里的东西就退出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最后还是秋江天摆摆手，说道：“静观其变就是了。”

又过了一会儿，包厢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两个古装美女。

走在前面的是蓝婷，身穿浅樱色广袖襦裙，外罩长及脚踝的绛色帔子，高髻华簪，贵气逼人。

蓝婷后面又转出一人，正是沐芙蓉。只见她身穿雨过天青色的曲裾深衣，层叠环绕的曲裾在腰间系住。繁复的衣饰都无法掩住她纤腰一握的姣好身材。

深衣的衣裾、袖口和衣摆下露出的半截罗裙都是靛青色的，用银丝绣了仙鹤云纹。沐芙蓉的头发不够长，无法梳成高髻，索性在头顶束住，外罩一顶半透明的靛青色织金纱冠，衬着凝脂一般的巴掌脸儿，更显得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宜嗔宜喜、顾盼生姿。

沐芙蓉左手还抱着一张古琴，长长的琴穗在她身侧轻轻摇曳。秋江天莫名想起《六指琴魔》里林青霞那英挺、明艳又神秘的风姿，一时心旌摇荡，差点儿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忙低头喝茶，以图掩饰。

武从风说了声“卧去~”，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了。

相比之下，倒是苏港因为有了上一次参加雅集的经验，在三个人里面表现的最为镇定。但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沐芙蓉这样的装扮。愣了一下才问：“你什么时候也弄了这么一身行头啊？”

沐芙蓉含笑不语。蓝婷挺了挺本就高昂的胸膛，骄傲地说：“这是我们雅乐坊的工作服，根据每个人的身材气质量身打造的。怎么样？有没有被惊艳到啊？”

说罢，也不再理会那三人，径自取出拢在广袖中的一只陶埙，看向沐芙蓉。

沐芙蓉会意，将琴放在琴桌上，然后整衣敛袖坐了下来，调弦试音后，对蓝婷点头示意。

蓝婷举埙就口，埙声如泣如诉，幽咽而出。沐芙蓉凝神静听，待前奏过后，抬手抚上琴弦，旋即琴声铮淙响起，与埙声应答唱和，宛如二人在互诉衷肠。

苏港依稀记得，这就是那天雅集的时候她们一直在练习合奏的《摸鱼儿》。秋江天和武从风当然不知这曲牌名，只觉曲子幽怨，很有几分伤感。

此时，只听沐芙蓉开嗓扬声，唱道：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是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