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口无遮拦

强行扭转话题，要想做得不太刻意，那就需要抛出的新话题足够劲爆，能够让听众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而这样的话题，沐芙蓉手头刚好有一个。

沐芙蓉将手里的表格展示给秋江天：“这是从SAP里导出来的XR300的BOM【注】，画了问号的这几项实际上并不是XR300生产所需的物料，而是XR300P的。但XR300P只在东德工厂生产，咱们秋奥没有也不需要这几种物料。可这个错误的BOM却让SAP系统认为我们需要这几种物料才能生产，于是系统总是显示缺料，生产订单无法自动生成。我们的生产计划每一单都要手动调整，库房也只能手工配料。这就大大降低了XT300的生产效率，导致订单大面积延误。”

沐芙蓉一口气说完，还没等秋江天说话，旁边的朱友杰已经在猛点头了，看向沐芙蓉的眼神儿俨然是高山流水遇知音：“Lutos 你说的太对了！XR300订单延误就是因为这个BOM问题，我们上周就找技术部了，可我们本地技术部却没有修改BOM的权限，联系德国同事，却又说是休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就一直这么凑合着。”

秋江天静静听朱友杰倒完苦水，问了一个看似有点不着边际的问题：“为什么XR300P的专属物料会出现在XR300的BOM里呢？”见俩人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自问自答道：“我猜是XP300拿错剧本了。”

朱友杰一怔，沐芙蓉却露出会心的微笑。见朱友杰还是一头雾水，就给他解惑：“德国的BOM工程师给中国秋奥创建BOM的时候估计是直接复制了自己的XR300P的BOM，却忘了根据XR300的实际配置进行修改。”

朱友杰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但随即又萎靡了下来，怨念满满地嘟囔：“本来就是他们犯的错，改错还得跪着求他，还得等！咱们要是能有自己的BOM工程师就好了。”

“招个BOM工程师易如反掌，关键的是权限！”沐芙蓉在旁边小小地敲了个边鼓。

秋江天眉头微皱，问道：“本地技术部是和德国那边的什么人做的沟通？”

“咱们这边是技术部助理Emma沟通这个事儿，她在德国的对接者是一位叫做Billinger的先生，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找的就是这个人。”

“Nico Billinger？”秋江天努力翻找记忆，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张长满青春痘的瘦削面孔，配着沙色的头发和眉毛，总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再多的印象就没有了。想了想，他又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MI【注】产品设计团队的助理工程师，倒也很可能兼着一些维护BOM之类的杂活儿，但不可能他一休假德国技术部就没人干活了。”

沐芙蓉一时没忍住，暗搓搓地打了小报告：“这位Billinger先生对咱家技术部而言也算是一号人物。苏港曾经负责过一个国产化项目，某关键部件的参数给的不全，他就通过咱家技术部找德国查图纸，人家拒绝的那叫一个耿直，邮件里就一句话‘You don't need the drawing, just buy it via HQ.’”

“呦，人狠话不多嘛。”秋江天露出饶有兴味地微笑，又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本地技术部就表示爱莫能助咯。苏港连哄带骗，啊不，是苦苦哀求，好容易才让Emma把Billinger的邮件转给他，他又原封不动地把邮件转给了总部的电控类物料PFD，Mr. Sabastian。顺便说一句，这个项目就是他亲自布置下来的降成本政绩工程。”说到这，沐芙蓉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奥通公司的PFD (Purchase Family Director），也就是物料族采购总监，是直接汇报给COO的，在自己所负责的物料族内有最高的采购决策权。

Sabastian是电控物料族的PFD，有权决定奥通所有电控类物料的全球采购战略，包括但不仅限于在哪儿买、和谁买、什么价格买等等。他亲自指示要在中国大陆地区开发供应商的项目，却被Billinger一个小小的MI设计组助理工程师轻飘飘一个邮件给怼回来了。脑补一下Sabastian看见邮件的表情，一定是满满的喜感啊。

果然，秋江天秒懂，也很凑趣地勾勾嘴角：“哦？那么后来Billinger应该为自己越俎代庖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最后苏港收到了图纸，是那个关键部件的全部图纸，而不是只针对那几个参数的局部截图。对于德国技术部而言这可是难得的慷慨了。”沐芙蓉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禁有几分小得意，仿佛扳回一城的不是苏港而是她自己。

但很快她的脸又垮了下来，颓然道：“偶尔小胜其实没有任何实质作用。Billinger这次不还是死性不改嘛。就那霸气侧漏的架势，别说怼Emma，就是对上技术部蒋总也一样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最可气的是咱们有些中国同事，德国人怎么说怎么是，别说争辩，连点平等对话的想法都没有。难不成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啦？”

秋江天若有所思地看着沐芙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眸子亮晶晶的，里面似乎有两簇小火焰在燃烧。

朱友杰也在看沐芙蓉，神情却很复杂，觉得这小姑娘太过单纯幼稚、口无遮拦。秋江天看上去倒真是平易近人，可是......朱友杰不由又想起管理层例会上秋江天那偶尔显露的峥嵘头角，心里默默为沐芙蓉点了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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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BOM，Bill of Material的缩写，物料清单。采用计算机辅助生产管理，首先要使计算机能够识别产品构成和生产所需的物料，因此要把用图示表达的产品结构转化成某种数据格式，这种以数据格式来描述产品结构的文件就是物料清单(BOM)。

MI，Medical Image的缩写，医疗影像产品，X光、CT、MRI核磁共振等医疗设备都属于这一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