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老子

高欢忽然觉得，已经不必再进入塔楼当中了。

他知道楼内不但能够遮风挡雨，还有两张温暖的床铺。

火炉之中，或许还烤着两个白薯。

他甩了甩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甩了出去，努力让自己回到现实之中，但是眼前的情景没有任何变化，狂风暴雨愈演愈烈，耳边除了轰隆隆的雨声，已经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响。

“你快提醒提醒我！”高欢拉住曲玄飞，有点着急地道，“这玩意太沉浸了，我怕出不来了。”

曲玄飞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一个粗哑的男子嗓音，但是说的话却是冷冰冰的，不像印象之中“卯”的憨憨的语气。

“我叫曲玄飞，你叫高欢！这里是黑水城，不是天人之国和人界的前哨站！”

曲玄飞的声音没有任何蛊惑性，却让人心里一片清明。

高欢恍惚觉得耳边的雨声小了些，他同时疑惑地道：“天人之国和人界的前哨站？这里？”

曲玄飞的声音忽粗忽细，忽而憨厚，忽而冷静：“我几天前回集市采办冬衣的时候，听商贩们说的，阿修罗要打过来了，天人们要向我们这个前哨站增兵，很快海面就要封锁了，阿修罗的战船可能已经打到了几十里外。”

“阿修罗？”

高欢转头看向那座蜿蜒向两边的堤坝，堤坝的前方，沉陷的沙漠盆地，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无数黑色的风帆，出现在波涛汹涌的海平面上，那些几乎将海平面完全遮蔽的旗帜，密密麻麻排列在前，犹如一道黑色的巨浪，向这半人高的堤坝汹涌扑来。

强大的压迫感，让高欢喘不过气来。

他声音略显颤抖地问：“我们……我们要不要将这火扑灭？”

卯同样拿不定主意，他迟疑着说：“我们没有接到长官的命令，如果火焰熄灭，那是会被处死的。”

陶的肩膀微微颤抖，他看向遥远的海面上，心里不断挣扎。

如果让阿修罗的战士冲上海岸，整个前哨站可能会无一幸免。

人类即便有天人的指点，学会了修行之道，依然无法正面击败强大的阿修罗人。

然而，他也听集市上的人说过，这座前哨站是人族和天人共同的门户。

如果这个前哨站被突破，那么人界、冥界、天人界的门户，全都会暴露在阿修罗人的刀锋之下。

此时冥界鬼王已经将自己封锁在深渊之内，天人也收缩兵力，不仅将天人之国守得固若金汤，还在天人之国以外，创造了一个缥缈世界，作为抵挡阿修罗人进攻的缓冲。

只有人类退无可退！

但是基于高尚的尊严，天人们也不会轻易允许阿修罗人在他们的大门口耀武扬威。

于是，天人与人族签订了盟约，曾经的主人，愿意帮助过去的仆人们，抵抗共同的敌人。

陶眼看着阿修罗人的风帆越来越近，已经逐渐逼近天人和人类在海面上共同布下的结界。

只要这堆火还燃烧着，那结界便仿佛大门洞开，即便是自家的船只，也无法进入。

然而，只要火焰熄灭，结界便会彻底封锁，永远也无法打开。

陶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这个灯塔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灯塔。

但是几天前曾经有个老头骑着毛驴从他的塔下走过，还向他讨了杯水喝。

陶很尊爱老者，请他喝了水，还送上了自己的白薯。

于是老头将灯塔的秘密告诉了他。

陶宁愿自己永远不知道灯塔的秘密，否则现在就不用如此纠结和痛苦。

他不明白，人族的长官为什么还没有下令，将这火焰熄灭。

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阿修罗人冲上海岸，杀进人界吗？

陶在内心的挣扎之中，从人孔下去，沿着木制的爬梯回到塔楼之中，并将自己和卯饮水的水桶拎到爬梯下方，用绳子系着。

他快步攀上爬梯，将绳子的另一头带到塔台上，并双手快速交错，将那存着半桶水的水桶拎了上来。

“不行的……不行的……”卯在一旁不断地嘀咕着，却没有上前阻止。

陶将水桶放在脚边，叉着腰喘了两口气。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累，也根本不用大喘气。

之所以站在这里喘几口，只是因为自己还没下定决心。

人类的未来，和自己的性命，哪个更加重要？

陶觉得，如果那位骑毛驴的老头还在，他一定能给自己答案。

因为那位老者看上去，是那样的智慧。

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智慧。

海面上，突然响起一声激越悠远的号角。

陶吃了一惊，他一咬牙，将那只木桶抱起，准备将桶里所有的水，都倒进火塘之中。

可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兽皮的人族，正骑着一头狮子，从集市的方向飞奔到塔下。

那人是个部落什长，在塔下大叫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高欢听不懂，但是陶和卯都听懂了。

那个什长说的是：现在灯塔由军队接管，塔上的人全都离开！

接着，那什长便冲进塔楼，沿着爬梯快速爬上了塔台。

什长一眼就看见了陶怀里抱着的木桶。

他看看木桶，再看看火塘，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然后对陶和卯喝道：“都下去，这里不归你们管了，那你们的东西都拿走！”

他看出了陶的想法，但是没有追究。

陶认为这个什长是个好人。

但他和卯，此刻都不得不离开他们住了好几年的灯塔。

他们走后不到半天的时间，阿修罗人的船队就穿过了结界，踏着半人高的堤坝冲上岸，在人族军队的注视下，杀死了天人之国派来驻守前哨站的天人士兵，并在天人们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冲进了天人之国。

人族背弃了盟友，并第二次背叛了天人……

多年以后，陶再次遇见了那位骑着毛驴的老人。

那时他正在东海之滨看守一座灯塔。

那座灯塔没有关联任何结界，也没有派一位搭档和他一起看守。

即便是火焰在半夜不小心熄灭了，也不会有处死这么严厉的惩罚，如果运气不好，被巡逻的首领们看见，最多被抽两鞭子，训斥一顿。

陶已经四十多岁了，步入了老年期，身体大不如从前。

他将骑毛驴的老人请进塔楼，并热情地留对方住了下来，向老人请教自己内心的疑惑。

那个老人欣然接受了陶的招待，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李耳，今年一百零一岁。

李耳为陶讲解了很多道理，让他在许多事情上豁然开朗。

三天以后，李耳施施然远去，在东海之滨的灯塔边，留下一座石碑。

无为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