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一面

一个月前，当那个死过两回的人，第三次以不同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也知道如果这件事儿不解决，我将永无宁日。

我是苏南，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却住在精神病院的单间病房里，此时的我，正握着遥控器，无聊的翻着电视节目，用来消磨自己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小时。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2025年3月25日，我们正在松山市第一疗养院门前，为大家带来现场直播，三年之内连破数十桩离奇案件的‘神探苏南’，将于今日出院。”

“苏南，一个能将案发经过与杀人动机描述的比凶手还要详细的‘神探’。”

“其实我更愿意相信，他才是这一系列离奇案件的幕后真凶。”

“大家是否还记得‘圣诞夜惊喜’？那个让苏南一战成名的凶杀案，今时今日当我们再次谈起这个案件时，背后的疑点”

“欢迎收看《今日连线》，今天我们请到了，苏南参与过的案件里的嫌疑人母亲。等等，请您不要抢话筒。我儿子不是凶手，那个神探！他才是！请将话筒”

……

我关掉了电视，缩回了被窝里。

不就是出个院吗，不至于连翻了十来个台全都在讲我的事吧。

这些乱七八糟的节目，迫使我不得不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我有些头疼的压了压太阳穴。

“吱……”

我抬起头看向了两侧墙角，原本旋转着的监控器都停了下来，同时将探头锁定在了我身上。

好吧，或许我对自己的定位不太准确，我，苏南，他们口中的“神探”同时也是“杀人凶手”。

但是关于我杀了谁？

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

“小丑大叔，东西收拾好了吗？”病房外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我回过神，寻着声音看去，病房门口，一个手提纯黑色旅行包的护士小姐姐正在冲我微笑，我坐起身回以微笑，下一秒她的身后就出现了我不愿见到的人。

“你来干什么？”我收起了笑脸。

“怎么刚见面就这么冷淡？”

他边说边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没经过我的允许就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难道你还指望我说‘感谢松山市特事局调查科科长胡平安光临舍下’，再给你拉个横幅？”我沉着脸，没好气地说着。

“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胡平安挠了挠头，挪开了目光，干巴巴地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赶快收拾东西吧，大家伙儿都在下面等着呢。”

“等着干什么？看我的笑话？”我冷“呵”一声。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胡平安有些不高兴。

“那要怎么说？”我反问道，“说你们特事局‘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还是要我说的更直接一点？”

“苏南，你够了，大家不欠你的！”胡平安打断了我，甩下了这么一句，扭头朝着病房外走去了，末了又回过了头，指着我说道：“不要乱说话，我们可看着你呢。”

事到如今，我还怕这？

“那你可得看好我。”我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开了口：“小心我‘一不小心’又杀人了。”

胡平安涨红了脸，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却是一字未说，顿了几秒后，转身走掉了。

护士探出了身子，重新回到了门口，她似乎是被我刚刚的模样吓到了，半天没说一句话。

“那个。”

我一开口，她明显哆嗦了一下，旅行包“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护士有些慌张，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旅行包，却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

“你就是……‘那个’苏南？”护士轻声问着，她的手紧紧扒着门框，“因为苏南他……总是带着口罩……然后也没人告诉我……所以……”

我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微笑。

“那这里的伤……”护士指了指自己嘴角，试探着问道：“不是你说的，开罐头划伤的吧？”

我摸了摸脸，差点把这茬忘了。

此时，从左侧嘴角处延伸至脸颊的，那道半扎长的疤，竟是那么真实。

眼前的护士叫小雪，一副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模样，想想不久前，我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如果不是为了哄骗当时吓坏了的她，我又怎么说的出“我拿嘴巴开罐头，结果把脸划了”这样的假话呢，不过好在这是精神病院，住在这里的没啥正常人，我这么说倒也“合情合理”。

脸上的疤有些像小丑上扬的嘴角，虽然难看，却也因此得了个“小丑大叔”的美名，这可比“杀人凶手”好听多了。

眼下我也马上出院了，已经没什么必要再骗她了，想到这里，我平静地说着，“这疤，是有人扒着我的嘴巴，然后，拿着刀，这样。”

我张开了嘴，想给她演示一下，却突然感觉左侧脸颊有些紧绷，这时才突然想起，我的嘴巴已经张不大了。

小雪轻咬着下嘴唇，半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扣着门框的手指略微抬起，指甲不自觉地来回点着门框，发出了“嘎达嘎达”的声音。

“你要是怕我，就把包放在门口，我一会儿自己拿就好。”我安慰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雪抬起头，用力摇了摇，急忙解释道，“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我问道。

“觉得……”小雪低下了头，“觉得大叔很可怜，明明破了那么多案子，抓了那么多坏人，结果却被那些人说成你才是凶手，脸也破了，腿也……”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都有些听不清了。

我叹了口气，“发生的那些事儿，很多我也解释不清楚，也难怪他们怀疑是我‘自产自销’。”

“噗嗤”

小姑娘似乎是被我逗乐了，然而下一秒，她就察觉到了“杀人”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吸溜了两下鼻子，调整了下情绪，重新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跨进了病房大门。

“大叔，我相信你，一定能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她拉过来一旁的轮椅，放在了我的身边，又轻轻掀开了我的被子，将我抱下了床，安顿在了轮椅上后，转身收拾起了我的衣物。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与“讨回公道”相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调查清楚。

“东西收拾好了，我们走吧。”小雪边说边从兜里拿出口罩递给了我，“这是我准备替换的，大叔先拿去用吧。”

我被小雪推出了病房，走廊有些热闹。

“我是小蜜蜂丫，飞到花丛中丫～”

“你知道量子力学吗？我告你说，我昨儿晚上梦见我在地底下！”

“如果我早两年买房！现在你们都是我爸爸！”

“爸爸！”

“诶！”

……

“呵呵。”

我的身后传来了小雪的笑声，过了不多时，她又开了口，“有时候，我感觉这里的大家还挺可爱的。”

“是啊，是挺可爱。”我附和道。

“但是大叔，你一定不要回来了。”小雪喃喃着。

“嗯，不会回来了。”我回答道。

我们俩穿过了嘈杂的走廊，坐上了电梯，下到了一楼大厅。

玻璃门外挤满了人，他们“长枪短炮”的对着我“咔嚓咔嚓”闪个不停，就如同丧尸看到食物那般疯狂。

门里，胡平安带着调查科的兄弟们站在一旁，表情严肃。

随后，我由胡平安推出了精神病院，然而刚一出来，我们俩就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了。

“苏先生，请问您的病情是否如院方所说，已经康复了？”

问一个精神病人“你精神病好了吗？”，这记者想我怎么回答？跳起来大喊“我已经可以干三碗饭了？”

我无奈地摆了摆手。

“苏先生，能谈谈您对最近发生的案件有什么看法吗？”

“苏先生，您此次重新回归，是不是正是为了这个案子？”

“苏先生”

……

大大小小的摄像机包围着我，一堆话筒怼在了我的脸上，胡平安走不动道，他悄声骂了两句脏话，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好了好了，他刚出院，还需要休息，大家需要线索的话，可以持续关注我们特事局的各个宣发渠道。”胡平安伸手拨开了我脸前的摄像机，随后我的耳边响起了他的咆哮声，“干啥玩意儿呢！我叫你们来是看热闹的？！”

调查科的兄弟们慌忙跑了过来，他们挡开了这些摄像机，由胡平安推着我来到了一辆三厢保姆车旁，随后拉开车门将我抱了上去。

“两年多没见，体重不减当年啊，看样子里面伙食还不错。”胡平安半开玩笑地说着。

“那是，我连病房都出不去，可不就剩下吃了。”我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又想起了什么，单手扒着门框，探出了身子。

此时，精神病院的正门前，那个死过两回的人，正面带微笑的朝我挥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