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杀

不周山，山腰七分处福泽之地。

一处被白雪所覆盖但是视野宽阔的地方，有一洞府，府门采用石刻而成，手法鬼斧神工，简约而不失大气，其上隐隐约约散发着淡淡白光，不刺眼却又能够照亮周围，洞前小路已被打扫干净，蜿蜿蜒蜒的向着山下延伸而去。

府门之上，苍劲有力的写着几个古字——与天地同寿。

洞内不大，但是却很明亮，东西也不多，但是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此时一位身穿白衣的老者正盘坐在最里面的一块草垫子之上，一只手撑住下巴，不知是沉思还是在休息。

旁边的香案之上点着三炷香，以及贡品之类的，还有一小堆已经吃过的瓜子皮。

良久，不知是被外面积雪落地的声音吵到了还是因为想通了某些事情，老者抖了抖肩膀，将视线重新凝聚在面前的地上。

地上躺着一个孩童，约莫是两岁左右，粉雕玉琢，一对小冲天揪外加一套红肚兜。

望着这个孩童，那老者缓缓抬起食指点在那孩童的眉心正中，就只见那孩童全身颤抖了一下，接着从老者食指位置有一层白光迅速席卷那孩童的全身，之后那老者嘴里缓缓念出一些晦涩难懂的语言，此语言好似能够带动大道之音一样，天地符文随之跳动，五行元气围绕旋转，洞外山脉仿佛有了灵魂般，整体发光。

大约持续了一炷香后，老者放下了手指，随即那孩童双眼缓慢睁开，懵懵懂懂的看向了眼前的老者。

仿佛两个世纪之间来了一次交替，一老一少就这么四目相对。

孩童一脸平静，老者一脸欣慰，然后那老者开始说话，一字一句，不紧不慢...直到那孩童重新闭上了双眼...

一万年后...

又一次睁开了双眼，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洞内一尘不染，干净如新，但唯独变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和少了一个坐在垫子上看我的你。

我不知道我的脑海里面为什么会多了很多东西，多了很多我没有经历过也没有见过的奇怪知识。

就比如这会我觉得我应该起来坐着，尝试了很多次，才知道怎么坐。

比如我觉得我可以往前移动，所以经过多次努力后我学会了走路，但是却走的很不平稳，不论我怎么尝试，都只是一晃一晃，一高一低。

我没有觉得很奇怪，就感觉这本就是这样的...

我一点点的消化了所有脑海中你留给我的内容，我知道了肚子会饿，饿了可以拿丹药吃，也知道了嘴巴可以发出声音，但是我却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法对着别人说，因为就我一个人，而且，我也不想说话。

在这里也不知道呆了多久，我每天做的事情就只是睁眼闭眼吃丹药然后一晃一晃的走路最后睡觉到第二天。

还有一点，我知道那个香案之上有多少瓜子皮，我每天都数，数完后我再按照你离开时的哪个样子摆好，第二天继续数，日复一日。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就是香案上那个香炉里面的三炷香，每天都在冒烟，但从不见熄灭，高度永远都是那么高，和我的身高一样，每天都是一个高度，我天天看着那个香燃烧着就是不见下降，我想不通而且也没想过，只是每天看着。

有时候透过石门看外面的风景，看那些白花花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感觉很好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年，两年，十年，我不知道，但是感觉时间很长了。

直到有一次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了香案上面的那三炷香灭了，那一刻起我知道你所说的时间到了。

我起来后开始按照你留在我脑海中的交代，在西北角拿起一个玉佩，然后按照你所留下的咒语，对着所有我觉得应该拿走的物品一顿念，白光过后，东西不见了，并不是真的不见，而是都在玉佩里面。

到最后只留下了那个香案和那个坐垫，我在垫子上坐着看那香案上剩下的物件，不是因为那些东西不想要，而是我觉得应该先留下一点东西放着，到最后在收拾。

你告诉我说香灭之时便会有人来带走我，所以我想离开之前最后再数一次瓜子皮，因为这么久来没看到你，也没等到你，最后数一次瓜子皮就当是对这个地方做的最后一次习惯。

数完后，我收起了那个香案和上面的东西，当然包括那一堆瓜子皮，还有那个垫子。

然后对着你曾经坐在垫子的方向我跪了下去，弯腰磕了三个头，这也是你说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说了那我就做了。

然而就在我头离地的那一瞬间，整个洞府都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一尘不染到眼前的破烂不堪，之前的墙壁散发着柔和白光到现在灰尘布满，全都变了，以前的洞府直接成为了山洞，只是看起来像生活居住的地方罢了。

接着，在你曾经盘坐的地方多出了一具尸体，我知道那具尸体不是你，根本不是你。最后，我按照你交代的，我在地上翻滚了起来，直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土，找了一条白布条戴在了头上，把玉佩戴在脖子上，弄完这一切之后我就跪在了那具尸体旁边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

也在这时洞外来了一个人，他拿着一把剑，却不像玉佩里的那些剑一样会发光。那个人和你差不多，但是头发没有你的白，灰白参半，可惜不是你，因为他穿的不是你的衣服，也没有你的气息。

他进洞之后发现了我然后愣了一下，我也回望。

他开口说话了，不知道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那个人好像觉得我不会说话，便用手比划了起来，但是徒劳无功，只能放弃，最后他便直接走了，大概是让我听天由命，生死看天。

我并不是不说，只是我听不懂，他说的和你说的完全是同一种话语，就算我说了他也不会听得懂，而且我也很好奇，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话。

但是片刻之后，那个人又走了进来，这一次他是直接走到了我的眼前，先是把那具尸体摆正，然后缓慢的把我抱进了怀里，我也没有反抗，任由他带我走。

出门之后我感受到了凉意，我没有出来过洞府，这是第一次出来，发现洞外原来是这般感觉，好奇怪。

那个人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一件下来把我包裹住，然后继续如之前那般抱着我，走出十来米后，低头对着我又说了一些话，抬手指着那所山洞，看我没什么反应，也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想了一会后好似下定了决心，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就见他反手一掌隔空劈在了我呆了好长时间的山洞之上。

“哄！”

山洞随之倒塌，我没有任何表情，那具尸体也被埋葬，我也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你，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不可能会有任何想法。

那个人也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没想通我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我没有理会那个人，示意他放下我，我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那些白色粉末，抬手给他看，他告诉我是什么，虽然我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记住了他发的音调，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那是雪，白色的雪，抓在手里有点凉。

我抓了一把雪，闭着眼感受了一下，然后随手撒开，雪花飘散，正如我此时的记忆一般，有些东西正在渐渐的遗忘，比如那玉佩，比如睁开第一眼时看见的你，比如那洞府之中所看到的书籍内容。

那一刻我的身体内，轻微的响了一声，如蝉翼折断，如雪花落地，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我能感受到，抱着我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察觉，也在那一刻一道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对了，那是你的声音，好熟悉！

雪还在下，那个山洞已然模糊，我没有回头看，因为我知道，很快我将遗忘这个地方，正如被雪花掩盖的脚印一样，存在却看不见。

唯一还让我记得的只有踏出山洞那一刻时你的声音：“从今天起你叫泞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