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白鹤庭

“回去吧。”

老者说道，拉起莫璃的手。

莫璃并没有反抗，当年正是这个老人，救下了即将命丧妖兽口中的她们姐妹两人，带她们如亲女儿般呵护着。

可是命运是如此的捉弄人，毫无资质的妹妹成为第一颗长生丹的试药人，服下丹药的刹那，便成为面色枯黄，满头白发的老人。

这么多年以来，为了寻找治病的药方，她几乎遍及整个大陆，可无一办法根治。

只能看着妹妹一天天衰弱。

黑衣人们对这种情况都是知晓的，只是没人愿意关心，甚至视若无睹，因为他们是隶属于北辰仙宗的外门，是一个杀手组织。

此次行动成功了，便可以成为大秦皇帝的一处软肋，因为长生丹的炼制，效果并不好，甚至会以前透支服用者的生命。

大秦皇帝没有拿到长生丹，龙颜大怒，必定回对北辰仙宗更加毕恭毕敬。

若是失败了，那么大秦皇帝的生命将提前终结，凤阳皇朝必定会将其收复，便会天下大乱。

所以他们的这次行动无论失败或者是成功，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始终是背后的一枚棋子，有用便可留下，没用便是随手可以抛弃的垃圾。

萧宁离开后，并没有走，而是在空中隐去身形，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想要弄清楚他们昨晚拿走的匣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既然是要献给大秦皇帝的东西，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璃儿，到了。”

老者从那车上下来，已经换好衣服，穿着一身黄色道袍，外面是一层白色薄纱。

莫璃下来，面罩已经摘下。

她穿着一身红色袍服，上面绣着一整朵的牡丹，在后背到脚跟处开放着。

头戴着金钗，像是一出嫁的闺女。

“师父，你去歇着吧，劳累了好几天。”

莫璃说道，委身作揖。

“不急，我想先去看看春儿。”

“师父。”

莫璃并不想让师父看自己的妹妹。

老者伸到半空中的手又缩回去，无奈地探口气，转身离去。

莫璃走过生长着青苔的石阶，推开木门，木门上是青铜兽首，雕刻的及其精美。

木门两边是两座石狮子，大约半米高。

细雨下着，莫璃推开木门。

眼见之处，尽是莲花朵朵开，对着木门的是一个盛开着莲花的池塘。

幽幽碧绿的荷叶和粉色欲滴的荷花，水面上长满绿藻，两只白鹤悠然矗立着。

它们耳鬓厮磨，在水塘中歇息，不时地将艳红的长嘴伸到池塘之中一点，小鱼小虾入口。

水面被细雨打的圈圈绕绕，屋檐处也向下流着水，落入水缸之中，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让人感觉平静。

院内有三间房，揭是蓝砖红墙，窗棂陈旧，有一种萧瑟质感。

院子的正中心，是一处亭子，一旁是柳树和假山，另一旁便是池塘。

莫璃站在门口没有动，她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亭子下的一人看着。

只见一满头白发，身材佝偻的侏儒坐在石凳上，腿都够不到地面的青石板。

她颤巍巍的手拿着一块糕饼放入口中，摇了几下却发现咬不动，糕饼逐渐被口水浸湿，然后用舌头卷进去。

“春儿。”

莫璃叫了一声，那人并没有反应。

“春儿。”

莫璃又叫了一声，那人才颤巍巍的抬起头。

眼睛已经睁不开，牙齿也掉光了，留着口水咿咿呀呀的回应着。

莫璃来到妹妹身旁，将糕饼用手指碾碎，放入碟碗中，放了点温水，搅拌，然后用木勺放在妹妹口中。

“好吃吗？”

莫璃问道，眼眶已经微红。

那人点点头，然后小手抓住莫璃的袖口拽了拽。

“还知道我是谁吗？”

莫璃问道，从乾坤袋中拿出一玉佩。

玉佩雕的是镂空的舞人，熠熠生辉，仿佛要从玉中跳脱出来。

那人用手摸着玉佩，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

“是姐姐，你还记得。”

莫璃一把将春儿抱在怀里，散落的裙摆被雨水打湿也毫不在意。

萧宁此刻也来到了这个庭院，却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他看着上方的三个字陷入沉思。

白鹤庭。

不得沧州信，空看白鹤归。

这大概是萧宁看见此情此景的唯一念想。

当白鹤开始悲鸣的时候，另一只倒下，不再挣扎，被雨丝扎进眼睛，呼吸断绝。

磅礴大雨突然落下，是两人中少一人，两只鹤独一身。

鹤死了，另一只难以独活，人死了，另一个却要活下去。

莫璃抱着已经失去温度的莫春，还未来得及说一声。

“姐姐。”

这大雨冷的透心凉，可眼泪却是热的。

她失去了一位亲人。

莫璃最亲爱的妹妹，摊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她还想还记得，当初面对妖兽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抱着莫春。

可那时候她还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女娃娃，浑身都是软软的。

现在却瘦如枯槁，满脸都是黑斑。

“睡吧，好好的睡一觉。”

莫璃给她唱着她最喜欢听的小曲儿，摇晃着，像哄孩子入睡一样。

“还记得什么时候，咱们来摘桃子来着。”

“你说你最喜欢吃桃子了，因为又软又香。”

莫璃闻着莫春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老人身上独有的味道，和师父身上的味道很接近。

自从莫春患病以来，他好久没有挨得她这么近，因为她会疼的大叫，开始发疯，只要触碰她，就会被抓的满身伤痕。

莫璃翻开莫春的手掌，里面还拿着半个糕点。

她的小拇指上还带着一个草戒。

那是她在两个月前给她编的，用的她最喜欢的紫阳花。

莫春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拽着莫璃的衣领，怎么掰也掰不开。

“放心，姐姐不会走的，姐姐，会永远陪着你。”

莫璃的眼中尽是温柔，袖口处匕首祭出。

大雨突然停滞，剩下的一只白鹤也鸣了最后一声，倒在地上。

风起陇西，鹤泯莲池。

匕首插向胸口，却被萧宁赤手拦下。

鲜血顺着指尖留下，滴落在火红的袍裙之上，转眼间便不见踪影。

莫璃看着面前的男子，黑色衣衫，束扎发髻，脸庞如刀削一般俊朗。

他的眉目清秀，却有一丝岁月的痕迹，眼神空洞看不出表情。

这是之前给他龙参的那名男子，她说要救妹妹，他便将龙参扔给她。

然后赏了她一巴掌，现在却站在她的眼前，阻止她自尽。

莫璃手上还在用力，可那匕首却不能前进半分。

“你放开。”

莫璃的声音被雨声遮盖。

萧宁的肩头尽湿，头发也被雨水打成一缕一缕的。

眉毛上还挂着水珠。

他慢慢的开口，薄薄的嘴唇轻启。

“还不能，至少现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