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之尘

    B市的冬天刚下了场雨，空气阴冷又潮湿。

    李小川抬头看了看天空，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阴翳，眼神里满是疲惫。

    他是这座城市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快递小哥。

    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在乎他。

    除了他的店长，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秃头男。

    店长和他在一起时，眼里总是风情万种，手上也是不太规矩。

    奈何，李小川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但这还是引起了以阿力和阿龙为代表的，一些“有志男青年”的极度不满。

    男老板的觊觎，同事们的不满，工作的苦闷……

    其实这些东西，李小川都能忍受。

    但有一样，叫他备受煎熬，无法忍受。

    那就是他微薄的薪水之下，日益膨胀的欲望。

    他时常问自己，这难道是自己的错吗？

    这座城市，是由无数的高楼大厦组成，商场、住房、写字楼……

    在李小川看来，都如庞然大物一般，横亘在时代的大海之中，不知成就了谁，又毁灭了谁。

    而人们似乎只知道欢呼着追逐，如潮汐一般，一会儿涌向这里，一会儿涌向那里。

    纸醉金迷，彻夜光明。

    李小川甚至能听见这座城市不分昼夜的沸腾呼吸。

    这一切，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就算是这样的自己，在这样的城市里，李小川也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和爱人。

    实际上，他现在是和五个同事挤一起，在一间三十平米不到的员工宿舍。

    没办法，日子还是得继续。

    李小川收拢思绪，再度进入枯燥的工作中。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单普通的快递，居然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这一单是要送到xc区公租房的1701。

    李小川跟着导航，辗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区域。

    这里原本也不算冷清，可是随着城市的发展、重心的转移，此地逐渐偏移了城市的中心轴，日复一日，终于淡出了历史舞台。

    在踏入这片区域的那一刻，一股陈旧的破败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寂静，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或许，就像是万物阴阳一般，这座城市也有它繁华之外的另一面。

    李小川草草地看了一眼，发现这里的建筑布局，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回字形。

    在同一个楼层里，居然大大小小住了二十几家。

    房间的采光很差，坐落在阴暗之中，显得更加地逼仄狭小。

    人们从里面进进出出，空气终于流动了起来。

    可李小川仔细观察之后，发现这些人大都脸色阴沉，没太多的生气，像是生了病一般。

    大楼高耸，李小川站在楼底中央的方形广场上，仰起头环顾四周。

    顿时觉得四面房屋，排山倒海地包围过来，直叫他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

    恍惚之间，他看见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像是一张张裂开的大口，扭曲饥饿，仿佛要将他吞噬。

    窒息的感觉，让李小川误以为自己已经被永远地困在了这里。

    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李小川强忍住不适感之后，又发现这栋大楼今天停电。

    看来，他今天是要走楼梯，把快递送到十七层了。

    “我靠！”

    李小川的怒意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咬了咬牙，开始在这座回字形结构的大楼，四处寻找。

    一番搜寻后发现，这栋楼里四面开着四架电梯，有八个楼梯口。

    上上下下，四通八达。

    李小川在错落的门牌之间，来来回回地穿梭，一时间竟分不清东西南北。

    这里到处都是差不多的走廊，差不多的斑驳，还有差不多的灰尘，仿佛迷宫一样。

    李小川有些迷失了，这里不正和他的生活一样。

    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终于16层了！”

    李小川抹了抹额头的汗，看了看周围的门牌，气喘吁吁，两只手臂又酸又麻。

    “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居然这么沉？！”

    李小川等稍稍恢复了一下，又赶紧继续爬楼梯。

    周遭诡异的气氛让他十分难受，他现在只希望把这单快递尽快送达。

    “1701……诶？怎么还是十六楼？！”

    李小川愣了愣，发现几家的门牌依旧还是16……

    虽然李小川不迷信，可诡异的气氛依旧让他有些慌乱。

    李小川赶忙小跑下楼，忽然愣住了。

    这一层依旧是十六楼！

    看着几家似曾相识的斑驳铁门，泛黄的墙面上，有快要脱落的桃符。

    几只黑乌鸦从昏暗的天空里落下，降临在楼道里，呱呱叫唤。

    李小川后背一凉，汗毛倒竖，脑袋里开始涌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周围的光线似乎都扭曲起来。

    莫非自己遭遇了传说之中的鬼打墙？

    他哀嚎一声，拔起腿就跑，连滚带爬，一连下了好几层。

    等他冷静下来，再看看周围。

    不远处的楼道转角，挂着盏风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长舒一口气，似乎终于逃离了十六层。

    “叮铃铃……”

    李小川神经紧绷，被这刺耳的铃声一吓，心脏突突地，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咽了咽口水，腾出左手来，看着手机里陌生的号码，默默点开扬声器，右手的快递盒越发沉重。

    “喂，您好，您的快递……”

    电话里是个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

    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像是风沙掠过，听得李小川心里发虚。

    “我在app里看了，你都到了！你现在在哪？我的快递呢？”

    李小川眉心跳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您…好…我找不到十七层！”

    “哈……哈……”这笑声十分干燥急促，像是某种怪异鸟类的鸣叫：“我就知道你找不到，这栋楼里有两层十六楼。”

    李小川恍然大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苦笑着说道：“对不起！快递我马上给您送来！”

    “嘟…嘟…嘟…”

    电话那头的声音，从手机里跳跃出来，在楼道里闪烁几下，没有了回应。

    李小川收起手机，浑身还是觉得不爽利，只能给自己鼓鼓劲：“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