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一次的唐兰

下午，郭家林来到煅钢厂，他急于找到爸爸破产的原因，既然想不明白，就来一次实地考察。

他先找爸爸，去办公室没找到人，屋子里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大龄女子，说道:“小孩，你是谁呀？”

郭家林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女子，她大概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大眼睛，桌子上放着几个账本，看样子是会计之类的职员。

他没在意女子嘴上说的“小孩”，被人轻视也是应该合情合理的，说道:“郭威是我爸爸，答应我今天带我参观厂子的，将来我得帮助爸爸，把厂子搞得红红火火的。”

郭家林现在练得脸皮厚，假话一张嘴就来。

“哦，你就是郭家林吧？我叫唐兰，是……财务。”

“唐兰姐姐，你好！”郭家林嘴巴甜甜地说道。

其实，这个唐兰不是财务，她的职务是厂长助理，也是郭威之下说了算的领导，至于唐兰为什么把自己定位在财务上，这里有原因的。

这一次，郭家林叫她姐姐唐兰不高兴了，马上正色说道:“你叫我兰姨吧！我跟你爸爸同辈的。”

不强调辈分问题郭家林还不会多想，她这么一说，郭家林立刻有想法了，很直接地问道:“你结婚了吗？”

“你问这个干嘛？”唐兰的岁数虽然大，脸皮却有点薄，脸颊微微发红。

“结婚了，我叫你阿姨，没结婚就是姐姐。”郭家林的语气由于急于得到答案，完全不像是16岁的少年，非常的果断。

“我……还没对象呢。”

那个时候不时兴叫男女朋友，也不叫未婚夫什么的，不管结婚没结婚的男女，都叫对象。

郭家林笑了笑，说道:“你心里有想法，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我之间姐姐弟弟称呼更方便一些。”

按照郭家林的观察，唐兰只是对爸爸郭威有超越了同事关系的想法而已，他们此时并没有越界，因为郭威那个人很有男人魅力，加上跟唐兰经常接触，发生感情纠结也在情理之中。

郭家林心里暗暗为妈妈着急，却不得不放开这件事，当务之急不是追查爸爸的婚外情，而是尽快找到破产的根源。

“我心里有啥想法？你这小子，人小鬼大，多心多疑的。”唐兰感觉自己28年白活了，说话一直不是郭家林的对手，那一点点很秘密的心事好像被郭家林看穿了。

“你带我去参观参观吧！”郭家林没有顺着话题说下去。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唐兰歪着脑袋说道:“你想看啥？”她不敢再对郭家林掉以轻心，主动问道。

“随便。”郭家林以前没有接触过实业，完全不知道怎么考察，还在心里核计，这个唐兰在爸爸破产的事情里充当了什么角色。

如果她是郭威破产的罪魁祸首，郭家林都想杀人了，以绝后患。

“那就先去备料车间吧！”唐兰提议说道:“你爸爸……郭厂长在第一加工车间，今天有一台机器坏了，他组织人正在抢修，那边比较乱。”

“哦，机器经常坏吗？”郭家林皱着眉头问道。

“经常坏。”唐兰一字一顿地说道。

郭家林默默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消息。

转一圈下来，哪怕郭家林是外行人也看明白了，煅钢厂的库存成品数量非常多，达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他站在一棵大槐树下面躲避太阳，对着唐兰说道:“你不打算跟我说点有用的话吗？”

“什么是有用的？”唐兰也打不起精神来，说道。

“我不是你们厂的工人，但是我觉得，你们的产品销路有问题，究竟是销售科不作为还是市场问题？”郭家林的话使用上了术语，却更加具体。

唐兰看了看他，眼睛轻轻闭上，很痛苦地说道:“小郭，你不知道，咱们煅钢厂一直给黑省的农场生产拖拉机链条，只有一家客户，至于市场和销售，一直不变的。”

“现有的库存，按照你们以前的销售数量，这些产品能支持几个月的？”

“从现在就停产，销售三年没有问题。”

“什么？”郭家林大吃一惊，问道:“既然库存那么多，为什么还在生产？你们还有流动资金吗？”

唐兰直摇头，半天才说道:“这就是郭厂长的性格，他对厂子有感情，不忍心让工人兄弟下岗，为了有活干，不能停工。”

“如果黑省那边忽然不需要你们的产品呢？”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都是合作伙伴关系，有二十年之久了，怎么可能不需要了呢？”唐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很清楚郭家林这句话的分量，那样的话，对于煅钢厂就是灭顶之灾。

郭家林不理会她的反问，他来到煅钢厂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因为王基建的养殖投资，也不是因为唐兰，完全是郭威一个人自作自受，因此，破产之后，郭威才会心灰意冷，对这个世界绝望，抛下家庭自杀了。

郭威其实是一个好人，实实在在的老好人，他对每一个人都好，就是这种老好人，在社会上吃不开了。

对着产业的多样化和市场转变，郭威的思想跟不上时代了。

哪怕是郭家林没有重生，他都能看出来煅钢厂走到了穷途末路。

郭威能不知道吗？郭威在赌，其实是抱着幻想在赌，带着理想主义者的满腔热情在赌。

而他注定会输得倾家荡产，就连生命都输掉了，郭威肯定想不到雪崩来得那么快那么急，郭威肯定在寻找出路，但是注定了没有出路。

他不放弃厂子和工人兄弟，就要放弃自己。

想了很久很久，郭家林对唐兰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爱我爸爸。”

“什么？”唐兰大吃一惊，表情有些慌乱，手脚无所适从。

郭家林非常冷酷地说道:“但是我不介意。”

“什么？”唐兰一惊一喜，已经乱了心。

郭家林继续说道:“我要救我的爸爸，你得无条件服从我的安排，因为你爱他，我也爱他，我们是战友的关系。”

唐兰的大眼睛瞪圆了，死死盯着郭家林，根本不相信郭家林的话，她还在为刚才的失态后悔不已，一开始就应该极力否认的，现在有点被动了。

“请你相信我，如果我出手，别说区区一家煅钢厂，就是十家煅钢厂，我也能挽救。”

“你不是在跟我吹牛逼吧？”唐兰一向都很文雅，竟然爆了粗口，都是因为郭家林。

“我能不管我爸爸吗？他有事，我的家就完了，我倒是不想管的，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最后一句话，郭家林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郭家林有些恨自己的父亲，如果是因为被骗或被别人挤兑破产了，郭家林都有一个安慰，真相往往太残酷，让郭家林接受不了。

唐兰从郭家林咬牙切齿的表情上看到了希望，惊喜地说道:“那我，帮了你，你得帮我撮合我和你爸爸的事。”

“你做梦吧！”郭家林哭笑不得，几乎逃离一般离开了煅钢厂，扔下唐兰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能体会出唐兰的心情，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本身就是痛苦的，如果有了一点点的机会，就会紧紧抓在手心里，因此才会对郭家林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

但是郭家林不可能在感情上帮助唐兰的，最多不告诉妈妈高欣就是了，隐瞒就是间接的帮助，也是另外一个助纣为孽。

前一世，郭家林跟妈妈相依为命，感情非常的深厚，妈妈最后患病死去，郭家林一直没有打开心结，这是他恨父亲郭威的主要原因，救郭威，也是救这个家。

几乎在了解煅钢厂如何破产的原因之后，郭家林已经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具体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