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装病救人

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郭家林左右看了看，认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大部分同学还是记不起来了，这里的人后来十年中有的当了公司经理，有的成为学者，还有的当了混混，能成功的人只有一两个而已，大部分同学都淹没在滚滚红尘中，连一朵浪花也翻不起来。

郭家林的眼神偶尔跟前面的张俊丽碰到一起，张俊丽的脸一红，急忙端正姿势，自言自语一般骂了一句话，跟张俊丽坐在一起的女生好奇地看了看郭家林和张俊丽两个，然后跟张俊丽窃窃私语，不时回头看郭家林的表情，不一会儿，两个女生小声笑起来，也不知道背后说了什么。

郭家林已经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别人说啥都不会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些同学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幼稚可笑，不值得太多关注。

不一会儿，班长下来收作业，郭家林仔细翻动书包，把作业本找出来，重生之后，他一个字都没动手写，看着自己写的作业，那笔迹幼稚而潦草，都恍如隔世一般。

老师来上课了，郭家林看着老师神采奕奕的样子，想起这位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老师，三十年后，谁能知道，老师在七十五岁的时候患了肝癌去世呢？这件事，郭家林恰恰记忆深刻，因为他得知消息之后去医院看望老师，也是为数不多的跟这一世的亲友发生联系的偶然小事。

那些记得起来的，记不起来的事情如云烟一般从郭家林的脑海里飘过，他呆呆看着教室的屋顶，心想:“哪怕这一世依旧是一事无成，能再看到你们，听到你们的声音，看到你们笑着，立刻死了都了无遗憾。”

他忽然听到老师说道：“宫大勇，你收拾收拾书包，准备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车子在下面等着了。”

班长宫大勇很高兴答应了一声。

一道电光在郭家林的脑海里划过，他记忆起来一些很不好的事情，难怪对班长宫大勇没啥记忆了，因为从今天起，他们再也看不到宫大勇这个人了，就在去参加数学竞赛的路上，车子肇事，宫大勇死了。

想到这里，郭家林十分着急，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阻止宫大勇。”

怎么做？

他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学生而已，坦白自己是重生的人吗？那么爸爸怎么办？即将破碎的家怎么办？哪怕坦白了，别人就能相信他吗？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半分钟的时间里，宫大勇已经收拾好了书包，脸上挂着笑容，迈着自信的步伐朝着教室外面走去，这一去，他肯定回不来了呀。

想到这里，郭家林站了起来，也朝着门跑去，跟宫大勇擦肩而过的时候，郭家林忽然抱住了宫大勇，发出痛苦的叫喊：“不好，我的肚子痛，快送我去医院。”

此时不是宫大勇抱着他，而是郭家林抱着宫大勇不撒手了。

有四五个男同学上来帮忙，还有班主任老师张葛祥也上来拉扯他们，想把两个人分开，但是郭家林一边大声叫喊，双手抱着宫大勇扣死了十个手指，别人根本不能把他们分开。

送郭家林去医院和宫大勇去市里两件事都很紧急，相比较而言，还是急病不等人，张葛祥果断地说道：“宫大勇，你赶紧把郭家林送去医院，救命要紧。”

“好。”宫大勇答应了一声，反手背起郭家林，这一次，郭家林十分配合，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让宫大勇背着去医院，郭家林心想：“宫大勇啊，宫大勇，小爷我做好事不留名，你没死成也不会因此感谢我的，倒有可能一辈子恨我阻止你参加竞赛，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啊，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从学校到医院，步行十三分钟左右，进了急诊室经过检查，医生始终不能确诊，因为用手按郭家林的肚子，按哪儿哪儿痛，哪怕是肚子痛，也有重点的地方，这个患者有点怪异。

不可能哪儿都痛，没有轻重之分，医生皱眉沉思了半天，问道：“你们学校今天考试？”

宫大勇疑惑地说道：“没有考试啊，跟考试有关系？”

医生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问道：“这位同学学习成绩如何？”

“班里前十名，比我差一点。”

这句话差一点把郭家林的鼻子气歪了，因为宫大勇的表情，就像是宫大勇比郭家林强几十倍一样，成绩排名靠前很牛逼的样子。

好死不死的，医生又问了一句：“你们班里，今天有啥大事吗？”

这么一提醒，宫大勇喊道：“哎唷不好，我要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完了完了……”

医生拍了拍郭家林的肩膀，说道：“没事啦，这位同学，你的病好了，他不能去参加竞赛了。”

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郭家林满脸通红地坐起来，很真诚地对愤怒的宫大勇说道：“我是好心人，你信吗？”他真的没办法再装下去了，假的就是假的，继续装病，只能惹人厌恶。

宫大勇狠狠捏着拳头，如果身边不是人太多，真想给郭家林来一个满脸开花，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信，我更相信，这一次中考成绩，你依旧不如我。”

张葛祥也跟着狠狠拍打几下郭家林的肩膀，说道：“你呀你，这么做有用吗？”

“您误会了。”郭家林心里明白，宫大勇在竞赛中拿到好成绩，班主任老师也有奖励的，这一次不单单耽误了宫大勇的事，也让张葛祥十分失落。

回到学校，上午还剩下两节课，郭家林一直在翻书，装病肯定有后遗症的，不管是老师、宫大勇那边都会找他讨要一个说法的，现在只是暴风雨前夕，大家都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郭家林的心态好，很安静地熟悉已经遗忘的课本知识，哪怕会受到处分都认了，他不能见死不救啊，何况一个学校的处分和宫大勇的生命相比较，他依旧会尽力挽救宫大勇的命。

下课之后，万家奇才悄悄对郭家林说道：“哥儿们，你真高，这一次让宫大勇那个小子再牛逼？他肯定恨死你了，让他恨去吧，咱不在乎。”

看着万家奇那张猥琐的脸，郭家林又一次解释道：“其实，整个市区的初中尖子生太多了，以宫大勇的成绩看，即使是去了市里也拿不到名次的，按照老话儿说，他就是陪太子读书的角儿，我没有害宫大勇的理由，这是让他节省下来时间，还能多学一点其他的知识，你说是不是？”

呆了半晌，万家奇竖起大拇指，说道：“哥儿们，我发现你不但脸皮厚，说话的水准也提高很多呀，对，老师找你，你就这么说，是为了宫大勇好，我保证，老师不会打死你的。”

这一个上午对郭家林的班级来说是波澜迭起，下课后都在聚堆儿议论，一致认为郭家林由于羡慕嫉妒恨装病，拦住了宫大勇去市里参加竞赛，郭家林太阴险了。

宫大勇整整一个上午都坐在座位上哪儿也没去，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是不是飞到了竞赛现场呢？

午饭过后，一个更震惊的消息传回来：“送学生参加竞赛的车子半路上出事了，整个第四中学的十二名学生都回来了。”

更详细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来：“原本给宫大勇准备的那个座位被一根钢筋穿透了，如果那个座位有人，肯定死翘翘了。”

事情陡然发生了逆转，郭家林等待的批评和处分也没下达，只有张葛祥看郭家林的脸色十分的黑，原本讥嘲郭家林的那些议论也立刻改变了风向，开始说郭家林有一些“诡秘”的猜测。

转过一天，宫大勇才悄悄对郭家林说道：“虽然装病你害了我，也等于救了我，我爸爸说，男人就要恩怨分明，让我谢谢你。”

郭家林知道宫大勇说的是啥，假装糊涂，说道：“算了吧，我始终都是为了你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在这里不离不弃。”

宫大勇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默默转身离开。

看着宫大勇默默走远，郭家林使劲拍了拍额头，他才反应过来，不离不弃这四个字应该用在女生的身上，说给宫大勇这个直男听，实在是浪费了。

他心想：“上一世，我没啥文化水平，这一世，不能重走老路了，要努力学习啊。”

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有缘分，放学的时候，郭家林跟张俊丽又是一前一后离开学校的，就在张俊丽抬腿上车的瞬间，她的动作有点僵硬，差一点从自行车上掉下来，郭家林的脑海电光石火一闪，他记起一件事情来，也就是在他爸爸破产之前，张俊丽就辍学了，原因是张俊丽在假期中与堂妹在一起骑车，从车后座摔下来，恰好脑袋着地，就这样，张俊丽没有继续读书。

想起这件事，郭家林正要张嘴喊住张俊丽，又及时闭上嘴巴，很多事，他都忘记了细节，比如张俊丽受伤的日期和程度，是不是落下了后遗症之类的。

最关键的一点是，郭家林如何告诉张俊丽呢？

当面跟她说，你别骑车了，肯定会摔伤？

郭家林摇摇头，谁也不会接受他的预言，哪怕是真的会发生。

放学回家的路上，郭家林依旧速度不快，他拥有十六岁少年的身体，却有着一颗四十六岁中年人的心态，一边蹬车一边看东滨县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