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窈娘

我是十六夜，神道内备受重用神道外闻风丧胆的双戟杀手十六夜。

我又是窈娘，神都洛阳第一赌坊“积善博坊”风情万种、八面玲珑的老板娘。

本来日子也就这么安然的过着，可惜，他出现了，那个叫高秉烛的男人---

那时，我刚被派到神都，奉命杀了之前的赌坊老板，也就是我名义上的老公，于是我成了寡妇，死了丈夫还负债累累的寡妇，有个无赖眼馋我的美色，带人过来滋事，我因不能暴露身份，无奈的坐在那里，心里盘算着怎么不留痕迹的解决他们，他们见我瑟瑟发抖，又无人出头帮忙，便更加放肆了，此时一个男人冲了过来挡在我前面，他衣着破旧，腰上插着一把长剑，头顶发髻，有些散乱，但是那双眼睛很亮很亮，他把我护在身后，让我退后再退后，拔出长刀挡着众人，大声呵斥道：不良使在此，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这是我的女人---

小的时候阿爷为了一袋米，把我卖给了春秋道的人，我哭喊着泪眼朦胧的看着父亲头也不回的远去，知道在这个世界如果连父亲都无法依靠，还有谁值得信任呢？学武功，学杀人，第一个任务就是朝夕相处一起生活的100多个小伙伴自相残杀，然后杀到只留下三个人，于是为了活命，我把另外两个也杀了，只留下我一人，是的，“杀杀杀，”只要能活下去，杀几个人有什么---

所以当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拔刀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被打动了，见惯了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见识过人世界最寒的冷，便不怕冷了，可是这突兀的暖啊，这该死的致命的暖呀---一下子我就陷进去了。

神道毕竟在暗处，一个女人在神都独立支撑一个赌坊，三教九流都有，不容易，赖账的，闹事的，过来动手动脚的都有，纵然我是少有的杀手十六夜为了隐藏身份也不能暴露武功，这个男人一路拼尽全力保护我，虽然我看出来他没有杀过人，但是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保护我，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来自贫民窟的不良使，但是他却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暖。

只是可惜啊，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却在一次任务中杀了他的小伙伴们，我的那次刺杀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从此他活下去的支撑理由就是找到那个持双戟杀人的凶手，也就是杀人如麻的十六夜---作为杀手的我。

可我又能如何呢，那次的任务就是刺杀太子，高秉烛就是这样一个人，路见危难一定会舍命相救的，他是这样维护我的，也会这样维护别人的啊，他拼死阻拦我杀太子，他的那些小伙伴们都来帮他了，救太子的人救走太子就走了，完全没有管他们这些救他们的人，于是我一口气杀了他们---多傻的人呀，拼命的保护别人，结果那些人上人谁把他们的命当回事呢？

他一门心思的追查案子，倒腾出大风大浪，越来越接近真像，没有办法，我接到的任务就是要杀了他，是的，我的上线说必须杀了他了，最后一次机会了，而他也猜出了我，还是在赌坊，他来了， 他一直把我当成信任的人啊，他说并非没有想到我身上来过，只是不愿意去想啊

今天晚上，他和我，只能活一个，如若我不杀他，我会被杀掉，那么我真的要杀他吗？

他来了，我还是那个美艳的窈娘，他是联防的执事郎，这里日常是人声鼎沸的欢乐场，现在只有我和我的高郎---

他若干次来这里，初到洛阳的时候我每每遇事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保护我，后来纵向看来，他应该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他生性纯良，看不得别人受委屈，看我一个寡妇在这纷繁复杂的神都支撑这么个赌坊不容易---后来他为了追寻杀他兄弟的那个双戟杀手，把神都搅得天翻地覆，他时常浑身鲜血的仓皇来赌坊找窈娘，我冒着风险把他藏匿起来给他包扎伤口，让他在我房间养伤，我知道他对我只有兄弟情谊，绝非男女私情，所以也只能收拾好对他的爱意，我们不谈情感，但是我知道我是她神都最信任的人，有时候想着就这样也挺好，他受伤了来我这里养着，遇到危险了来我这里躲躲，生日了来我这里吃碗面---是的这样就挺好，我可以守着他护着他，作为十六夜只能在活在暗处，刀口添血，更何况我杀了那么多对他重要的人，他知道了该怎么面对我？但是后来武思月出现了，那是个美丽的女子，大内侍卫，皇亲国戚，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行走的人，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我羡慕，我最羡嫉妒的是她可以跟我的高郎一起光明正大的刀山火海一起走，我知道高郎心里也有她，那是真正的爱情，男女之情，多羡慕她啊---

高郎来了，依然跟之前一样喝酒，是的，我说过，不管高郎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只要来我这里，一定会有最好的酒等着他---高郎问我，是你吗？我知道他问的十六夜，他一定是有备而来的，如果没有猜错，那个跟他出生入死的武思月也来了，那个月亮一样美丽勇敢的女子---

我笑了说是的，我看到他笑了，笑的越来越难看，然后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我也笑，但是看到那眼泪是心好疼好疼啊，即使是在杀那个12岁的女孩儿的时候，也没有这种锥心的痛。我轻轻擦干他的泪水，心想我的高郎啊，以后谁能看到你坚强背后的脆弱啊，谁能护你周全？谁能再帮你煮那碗生日长寿面？---此时心里多么期待武思月能像我一样爱他啊---这么傻这么善良的高郎，虽然聪明，可是心里只有别人的人怎么自处在这复杂的人世啊？

我起身去换衣服，是的，我得换上十六夜的衣服，那个冷冰冰的杀手十六夜，那个杀人如麻的十六夜，那个无数次接到刺杀高郎的命令，却每次都下不了手放走他的十六夜，是的，正如高郎问我为什么不杀了他呢，为什么不杀了他呢，舍不得啊，之前舍不得，现在还是舍不得---但是有什么用呢？高郎满世界寻找的十六夜，那个高郎恨入骨髓的十六夜---是的，今天晚上纵使我放过高郎，高郎也不会放过我，更何况今天晚上我若杀不了他我就会被杀，我伸手去拔戟，看到高郎的手也动了，这是我不戴面具怎么也无法拔戟相向的人啊， 遇到高郎后我想过停下，可是想停就能停吗？我说羡慕武思月能跟你一起，高郎咆哮起来说，你不配跟她比，是的，我不配跟她比，高郎为了抓住十六夜放弃七情六欲入了联防，当然也就意味着武思月他也放弃了，但是他心里是多爱武思月啊，总得有个了结，既然我深爱的人爱而不得，既然只能欺骗，那么就让十六夜死去吧，但愿高郎心里永远能记得住窈娘，那个长裙飘飘，柔情似水的窈娘，我快速的拔出戟狠狠地刺向自己，刺向那个高郎仇恨的十六夜，刺向那个冷血杀手十六夜，我听到了高郎的哭喊：窈娘！是的高郎果然是个骨子里善良的人，最后的那一刹那他叫的是窈娘，于是我笑着缓缓倒下(dǎoxià)，终究(zhōngjiū)，我再也不用骗他了，这个我愿意拿命去爱的男人---

自此这个繁华神都再也没有了窈娘，但是我知道还会有人再穿上那身黑衣然后也被叫做十六夜，十六夜只是一个代号，无姓氏无标记，谁都可以，离了谁也都可以，只是我的高郎啊，我再也无法保护你了---

气息在一点点离开我，高郎哭喊的声音也渐渐若隐若现---

此生凄凉，人世寒冷，本不想再来，但是高郎啊，如果你还在人世，我多么希望还能再回来遇到你，到时候我不叫窈娘也不是十六夜，我只是清清白白的我自己，可以跟你并肩走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