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傲月录

  一向繁华似锦的凤凰城最近不太平。

  接连数月，失踪女子达十数名。官府将城內外团团围住，查了许久也没找到半点痕迹，真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日前，镇上的富商李员外家的小姐李崔儿也失踪了。报了官却迟迟没有答覆，李员外如坐针毡，连日连夜差府里的人到处打探女儿的下落。

  这天入夜，李员外家后门偷偷摸摸进来个人，李员外见了立即将他请进里屋。

  “怎样？可有消息？”李员外急问来人。

  “有，太爷来信，京中指派了位密探前来，是位京城的贵人，过几日就能到城里帮着查案，到时候定能找到小姐。”

  “太好了，若不是京中还有老友相助，岂不是申冤无门！只是京城离这凤凰镇甚远，贵人当真几日便能到？”

  “老爷无需担心，太爷说了，贵人半月前到关外查沙匪，现在从关外回京，沿途就经过凤凰城。”

  李员外又问：“可知太爷所托是哪一位贵人？”

  来人上前，在李员外耳畔低语了几句。

  李员外大惊：“竟然是他？那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关外，漫天黄沙飞舞的大漠，离着关口约莫百里的地方有一大片密密的胡杨林子。这林子是沙匪休憩的地方，寻常的旅人和当地老客都不敢轻易靠近。

  今天的胡杨林里却有着剧烈的刀剑相搏之声，一灰衣男子正与十个沙匪打的难舍难分，男子面貌极为俊朗，手持双剑，招式大开大合，身法稳健又不乏肆意洒脱，煞是好看。

  而最奇的是，离他们不远的一棵较为高大的树顶上，竟斜斜坐了一人，一袭青衫，以白巾蒙面，头戴了个纱幔帷帽，姿态甚是飘逸。没人知道他是何时在那处的，也没人注意到他。此刻，他双目微闭，懒懒靠着，一副坐在自家的花园里小憩模样，全然不管树下打斗正酣。

   又过了几回合，树下的灰衣男子招式似有凝顿，步子和气息稍凌乱，身上也被砍中了几刀。沙匪们见状，分两层围住男子，内层逐渐逼近，外层的沙匪跃起自空中举刀向下齐砍。这是沙匪惯用的合围招式，此招一出，怕是再无力逃出生天，树上的青衫客皱了皱眉。

  只见灰衣男子，提了一口气，拎着剑飞身而起，极快的凌空连刺数剑，但见几道碎光，沙匪们竟全数倒地不再动弹。只见灰衣男子行云流水的收剑，忽的仰面便倒地不起了。

  不多时，见树下没了响动，那青衫客轻轻跳下树。他叫江瑛，此行正要去凤凰城。

  江瑛走到灰衣男子跟前。用脚拨了拨他的身子，伸手探了他的鼻息，取过竹筒，泼了些水在他脸上。灰衣男子轻咳了两声，微睁了眼，似是醒了，只见他痴痴望着江瑛，努力张了张口，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仙子。”转眼，却又过去了。

  江瑛皱了皱眉瞧了他的伤口，倒都是皮肉伤，倒无妨。看着满地的尸首，心道：这大漠的沙匪武功奇高，不仅狡猾，且凶残难缠，打之不尽，杀之不绝，被他们侵袭之处必定如蝗虫过境一般，寸草不生。这人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八，竟能一击将这些个沙匪都杀了，这使的是什么招数？江瑛观看了许久，却瞧不出这是什么武功来路。

  这时，远处风里隐隐有口哨声和马蹄声传来。

  不好，沙匪来了！

  江瑛回目一瞧，果然不远处沙土扬了一层幕布，黄幕里还卷了几十个骑马疯狂挥着刀的沙匪。

  江瑛立即牵过了马，抓了男子的腰带，稳稳一提，将他放上马背，双腿狠夹马腹，朝着关内的方向奔去。沙匪们穷追不舍，越逼越近，喊叫声震耳欲聋，江瑛并不回头，径直越过一处沙丘。

  眼见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城墙，为首的沙匪手一挥，其余的沙匪便停在了沙丘上不再往前，恶狠狠的瞪着江瑛逐渐远去的背影。

  大漠的沙匪最是招惹不得，但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绝不靠近城关。

  江瑛到了关口的城墙边，江瑛将马背上的男子往墙下一扔，便头也不回的独自入了关。

  距凤凰城还有些路程，江瑛给马喂了草料，这时眼前忽的凑上来一个膀阔腰粗的女子，只见她浓眉大眼，方脸，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大牙，因为使劲挤着笑而脸上堆起了褶子。但见她冲江瑛道：“姑娘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可是需要车马？”

  江瑛手抚着身侧的马匹，一双妙目淡淡看着她，并未搭话。入关的地方总会有帮车马行拉客做生意的人，这女子却不太像。

  “嘿！瞧我这失礼的，还未自报家门，我呀，是路路通，这路的老客了，姑娘可是去凤凰城？”叫路路通的女子全然不怕冷场，她声音大而刺耳，像是长年对着聋子说话一般。

  江瑛微微颔首，牵了马往前走。

  路路通眼珠一转，又跟了上去，道：“姑娘此时去凤凰城，想必是为了那赏剑大会？不如我们同行？”

  江瑛笑着摇了摇头，回身上马，绝尘而去。

  路路通呆在原地，啐了一口道：“呸，有几分姿色，却是个哑巴！”

  到了凤凰城，徐徐行了一段，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江瑛嘴角微动，来人又是刚才那路路通。她来到江瑛身侧喊道：“诶哟！姑娘不知有落脚处没有？若是没有，我可以介绍！即到此地，一定要去凤仪楼，那可是凤凰城一景，里面我可熟！”

  江瑛仍只是笑，任由那路路通滔滔不绝。眼瞧着一路往前都是官府的人，若说这路路通是贼人，却也太不避讳。

  到了市集处，人多了起来，江瑛脚步渐快，路路通有些跟不上，值得站在原地冲着江瑛消失的背影喊道：“行啊，反正城里城外的我熟！总能找到姑娘，回头再请姑娘吃酒！”

  凤凰城里有条凤江，南来北往最是热闹，江边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此刻甘絮正在宅院里忙着打扫，他仔细的擦过院中所有角落的尘土。院子不大但胜在雅致，楼上楼下，正房书房，一个厅堂，地面以青色石板铺就，院墙边栽了几棵湘妃竹，旁边设了一处假山池塘，塘内游着几尾红鱼，甚是好看。院中的石桌上置了一套描着山茶花的青瓷茶碗，旁边的小炉里滚着水，准备烧就竹叶茶，一切布置无不显示着主人家的好品味。

  甘絮仔细的看着宅院各处，不敢有任何遗漏，这时他忽听院墙边有声音，顺手抄起一个物事扔向墙头，大喝道：“谁？”

  “甘絮，别那么大动静，怪吓人的。”江瑛手里抓着一条燃着的柴火，跳下墙头。

  甘絮愣了半刻，恍惚道：“公，公子？”

  江瑛笑道：“许久不见。”

  甘絮呆然道：“多年不见，公子还认得我？”

  江瑛凑上前瞧了瞧：“你的容貌倒没甚变化。”

  “公子，你怎得这般……”甘絮望着江瑛的衣服。

  “未到京城，恐生事端，女子打扮最为方便。”江瑛低头瞧了瞧身上，有条不紊的解释道。“怎的？好看？”

  “好看……”甘絮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句话脱口而出，却又觉得这般不妥。又道：“不，不好看。”谁知此话一出更觉不妥，只得低头道：“公子，小人嘴笨。”

  江瑛哈哈大笑道：“叫什么公子，这个装扮，当叫小姐！”

  站在院里，江瑛四处望了望。

  甘絮道：“太爷月前就备下了这个宅子，公子喜静，此处临江且风景雅致，摆件全是按照公子的喜好归置的。接下来一路要入京了，太爷吩咐要公子好好休息，不必省钱。”

  江瑛莞尔，那老爷子还真是爱操心。

  收拾作罢，江瑛坐在院子里，甘絮江瑛倒上茶：“公子此次决定要在凤凰城小住，可是为了城中案子？”

  江瑛并未回答，只抬头瞧着似圆不圆的月亮。

  “我入城便被盯上了。”半晌，江瑛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何人？”甘絮听闻，手不由的按住了腰间的刀鞘，望向江瑛。

  “放心，不像是那班人，至于为何盯上我，大约为的我这女子装扮吧？”江瑛淡淡一笑，端起了茶碗。

  甘絮面色稍缓：“对了公子，太爷传了信，说此次凤凰城之事京中已派密探前来，公子若有兴趣可寻他一同前去。算日子，这几日便要到了。

  “密探？”江瑛从怀中摸出了一块腰牌，扔到甘絮手里。“差点忘了，甘絮，快把这牌子拿去洗洗。”

  “就是这个没错，京里刑狱司密探的腰牌…..上面怎么那么多血？公子，你把那位大人怎么了？”甘絮双唇微颤瞪圆了双眼。

  “没事，死不了。”

  大概吧？

  “说起来，我还算救了他呢。”江瑛笑意更浓了。

   牌子嘛，就拿来做酬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