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算

    “诸位可以下注了，”

咔的一声，一个白色瓷碗倒扣在桌面上，五六个赌棍正围着赌桌兴奋的叫着开开开，一个个都是眼睛通红，神色陷入癫狂之中。

那个扣碗的伙计面色沉稳，与身边的赌棍显得是天差地别，开碗之前他照旧说了一遍规矩。

“诸位还是那句话，这碗开了可以，赢了诸位一人一个金枕头，本赌坊绝不会亏欠谁的，可一旦要是输了...”

“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们十年的阳寿可就要暂时抵押在咱们赌坊了。”

那几名赌棍个个都是输得底朝天的人，哪里还会被这区区十年阳寿给吓住，只要能拿到那块金枕头，不要说这辈子了，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于是其中一人不耐烦地说道：“晓得了晓得了，你开就是。”

伙计淡然一笑，缓缓揭开倒扣的瓷碗，里面是一个外圆内方的铜钱，不过上面印着的是一个生字。

六人刚一看清其中的点数，其中四人里面面色刷白，其中一人更是接连后退好几步瘫坐在地上，这些都是压死的。

而另外两人则是嘴唇颤抖，双手颤颤巍巍的重新擦了擦眼眶，确定是那个熟悉的生字后，出人意料的没有太过激动，竟然是各自掩面哭泣起来。

压生的挣了两辈子都不愁花的钱，压死的可就真的丢了十年的命。

伙计可不管这六人的腌臜事，双手连拍两下，就有人将那六人分别领走，该拿金子的拿金子，该丢寿元的丢寿元，这就是赌坊的规矩。

旁边一位手拿酒壶的侠客笑道：“最近赌坊生意不错啊，这才这么一会的功夫，周大掌柜就挣了四十年阳寿，假以时日大道可期。”

那名伙计原来不是伙计，竟是这赌坊的掌柜，此刻他听到侠客一番话也没有露出如何骄傲自满的神色，只是淡定的摸了摸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玉扳手，笑道：“承蒙楚大侠吉言，稍后可以在我们赌坊带走两坛上好的仙人酿，就当是周某感谢楚大侠来寒舍做客的谢礼了。”

那名侠客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周掌柜背负双手，神色淡然的看向赌坊四周，除了他这座赌桌之外，其余还有几座赌桌正在押大押小，而且看起来都很热闹的样子。

不过那些赌桌上的赌注也都是寻常老百姓的一些个银钱，跟他这里拿阳寿来下注的赌桌可谓是天壤之别，所以他往往都是看不起那些赌桌上的人，几乎从不与他们说话。

也只有在某些个输红了眼的赌棍来他这里压阳寿希冀能够借此来翻本时，他才会露出一丝笑脸，只不过这笑脸中是希望看对方赢钱还是输钱，那可就是天晓得了。

赌坊的门铃声响起，一个少年走了进来，四处望了一眼，似乎是嫌弃各大赌桌都闹哄哄的，于是便径直走向周掌柜的这座没人来的赌桌。

周掌柜见这少年衣着不像是有钱人，年龄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样子，便破天荒的多说了几句：“小兄弟，我这赌桌你暂时还上不来，要是真觉得自己手气好，可以去其他赌桌先去挣点钱。”

很少见年龄这么小的赌徒，于是这位看遍世间百态的周掌柜便好心说了几句。

那位少年好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一般，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看向周掌柜目光真诚的说道：“我不缺钱的。”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能拿出一锭金子，周掌柜感到很奇怪，但还是说道：“我这里光有钱还不够，小哥你可以去另外几桌赌桌先去玩儿一下，这也是我们赌坊的规矩。”

少年摇了摇头，歉意道：“我每天只能赌一把，所以要么和掌柜你来赌把大的，要么今天就干脆别赌，所以还请掌柜的谅解。”

一天只能赌一把还真是个奇怪的少年。

周掌柜叹息一口气，对少年说道：“那便开始吧。”

片刻后，少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当然怀中还抱着一块足有枕头那么大的一块金子。

楚大侠询问周掌柜：“这少年是何来历？”

周掌柜目光凝视那名少年的背影，随即低下头死死看着赌桌上的那枚刻着生死两字的铜钱，嘴角破天荒的有些颤抖说不出话来。

刚才那名少年跟自己押了十年的阳寿，赌这瓷碗中开出的是死字。

其实不光少年，很多人都不知道这瓷碗中的铜钱开出的任何字都能被他周掌柜控制，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而已。

事实上依照赌坊的规矩，少年这十年阳寿是跑不掉的，一定会交给赌坊，日后可以再拿钱来买，不过到时候可就是明目张胆的卖命钱了，这价格嘛自然是一锭金子比不了的。

这也一直是他们赌坊最挣钱的路子。

但他就在揭开白色瓷碗的一瞬间，内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了一下，以至于他忘记少年压的是生是死，最后只是依稀记得对方压得似乎是生字，于是便白白赔了对方一块枕头金。

联想到少年言行举止都十分古怪，周掌柜轻轻叹息一口气：“今日算是栽了。”

楚大侠瞥见几个赌棍在少年出了赌坊的时候跟了上去，便问道：“需不需要我出手？”

周掌柜想了想还是说道：“你还是去吧，这少年要是刚一出赌坊就出了事，有损赌坊的名声。”

楚大侠喝了一口酒，也出了赌坊大门。

话说那名少年，在出了赌坊大门后，用一块白布将怀中的枕头金给包裹起来，以免太过惹人注目，先是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后便七拐八拐的走进巷子中。

少年穿过两处街道，最后蹲在一处大户人家的后门墙根下面，发出两声猫叫。

几只野猫被猫叫声吸引，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面钻出来，少年从怀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白面馒头，掰碎成小块递给这些野猫。

几名跟了一路的赌棍从少年背后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名面黄肌瘦的书生，看起来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是看面相却比那些五六十岁的老人还要萎靡，他冲少年露出一个自以为一个很和善的笑容：“小兄弟，你家大人呢？”

那少年眼神有些警惕，将怀中的白布包裹的物件彻底遮盖住，对书生说道：“我家就在附近不远处。”

少年这个举动引起包括书生在内一共三名赌棍的贪婪神色，不过其中还要数书生的定力最好，他只是摇了摇头，便收起眼中的那份贪婪之心，对少年说道：“小兄弟，我看你之前在赌场似乎运气很好的样子，我们三兄弟呢身上还有一些散钱，你看要不咱俩也来玩一把？”

听到是来找他赌钱的，少年心中的警惕总算放下几分，但是仍旧后退了几步。

“但是我一天只能赌一次，之前在赌坊赌过了，你看要不咱们明天再赌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