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金陵城内人声鼎沸,笑语喧哗。若溪不想和宗亲的女孩子一起在侯府内猜谜投壶,她觉得上元节也玩些平时已经玩腻的游戏好生无趣,便带了贴身丫头清凌女扮男装,偷偷从角门儿溜出去看灯。
出府门,走到正街,城中熙熙攘攘,皆是观灯游玩之人,行到人多处,车马皆无法前行,富贵人家的内眷也少不得下车步行。杜若溪带着清凌,扮作富家公子与小厮,在人潮中随众人裹挟而行。只见街中店铺,皆挂着各式精美彩灯,下面挂着各色灯谜,彩头或多或少,引得众游人驻足竞相猜去,因灯谜难易不同,每有人猜中领了奖品,便传来一片叫好声。
这般繁华景色又岂是平时坐着马车头戴帷帽所能见到,主仆二人眼晴几乎不够用,没走出这条街,已经心情好得飞起。远处有人燃起烟花,桥边火树银花,映着水中倒影,美得不似人间。远方有酒肆传来饮宴的欢声笑语,戏台子上,一出折子戏悠扬地唱着,无数孔明灯缓缓升起,映得城中仿若仙境一般。
若溪看得开心,也猜中了不少灯谜,她把各种彩头扔给清凌,漫步在桥上。谁知,陡变突生,忽然有人喊:抓住他!一个黑影从身后飞驰过来,一下子把她撞得飞了出去,彼时杜若溪正在桥上,被这一撞,身子一偏,直直地向桥下跌去。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那东西把她的玉冠直接刮掉,杜若溪满头青丝失了束缚,一下子披泄下来,衬得一张仓惶的小脸,凄婉柔美,任谁也没法子再错认这是个少年。
若溪还没来得及尖叫,身子就向桥下落去,只道此番我命休矣,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一根柔软的绸带,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缠在若溪的纤纤细腰上,一下子阻住了她下坠的势头,再一个巧劲向上一拉,若溪身不由己地从桥下飞上桥头,懵懵懂懂的站在栏杆边,惊魂未定地看向来人。
只见救她的人长身玉立,面如皎月,身穿一件黑色镶金边的长袍,手里抓着一条绸带,戏谑地看着身穿男子长袍,玉冠却已不知道哪去了的女孩子。若溪却傻眼了,这不是那个与她有过婚约,又因为番邦公主和亲,由皇上亲自下旨与她退婚的周王么?虽则后来番邦公主病逝,这亲也没结成,但若溪和周王的婚约既已解除,便没有再指婚的道理,若说这世上有谁是若溪最不想遇见的,便是这周王玄夜了。然而命悬一线时,居然是玄夜救了自己,这让若溪既别扭,又不知所措。
见若溪已获救,已经吓傻失音的小丫头清凌才缓过神来,哭哭啼啼地叫着:“小姐~”若溪被这笨丫头气得七窍生烟,如今逃跑的贼人把她撞得差点落水,女扮男装身份也掩不住了,这金陵城中达官显贵出游者众多,难免有人会认出自已,对官家贵女来说,抛头露面是有失身份,而女扮男装却被认出,更是大忌。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玄夜已收了笑容,低声吩咐小厮拿了一件新披风,递给清凌。过了一会儿,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路边,若溪心中感激,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向玄夜行了一礼,慢慢上了车。路无话,马车直驶入侯府。
见若溪披着一件男式披风,青丝散落于肩,隔房二老爷家的庶女若漪大惊小怪地尖声叫起来:“啊呀不好了!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衣衫不整的,可别丢了侯府的脸面……”只见杜若溪身边的管事廖嬷嬷威严的一句:“三小姐人前言行失仪,请老太君责罚!”若漪顿时失语。
若溪的祖母封老夫人最是看重嫡庶,对于言辞尖利,毫无淑女形象的庶女三小姐若漪一向不喜,见她又人前失仪,当街叫嚷,想把嫡姐的窘迫搞得尽人皆知,立刻大怒,吩咐身边婆子:“三小姐累了,立刻扶她去佛堂休息!”
杜若漪被两个婆子拖着,钗环歪斜,衣裳凌乱。见他还想喊叫,两个婆子索性堵了她的嘴拖着她去了佛堂。佛堂是老太君平时念经上香的地方,清冷简陋,平时地上只有两个蒲团,杜若漪被两个两个婆子拖着到了佛堂,婆子睥睨他一眼,默默地撤走了蒲团,杜若漪捣鬼不成反被罚,气得七窍生烟,但她身为一个庶女,并不敢反抗老太君的威严,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杜若漪摸摸被扯乱的衣裳,心中充斥的全是不甘:杜若溪这个小贱人,凭什么?平日里受宠的是你,有这一副绝世容颜的也是你,凭什么都是你?刺骨的湿冷从膝下的坚硬传来,她恶狠狠地在心底咒骂杜若溪。
“我要是翻身了,一定要狠狠地蹂躏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她也只能这么想了,婆子冷着脸关上了佛堂的大门。
砰--
老太君唤下人关了偏厅的门。她示意一旁的婆子递上一套整洁华丽的衣衫,替小姐梳妆整齐。又唤人斟了一杯热茶,让杜若溪坐在她身侧。“若溪,你好歹也是个名门贵女,都知道小孩子爱玩,但你的身份矜贵,可不能再随便搞这些小孩子把戏。”老太君点着杜若溪的脑门:“皇帝已经下旨解除过一次婚约了,再这样玩闹下去,你未来的婚姻都会被影响呐。”
杜若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老祖宗~我天天在府里喝茶绣花,好无聊的,总是要出去透透气的嘛。”
“咱们侯府,虽然不需要你来联姻巩固地位,但你也要为自己考虑。婚姻可是好比女孩子的第二次投胎,要是嫁不到好人家,你的一生可就毁咯。”老太君呵呵笑着,摸了摸杜若溪的脑袋。
杜若溪连忙点头,随后偷偷地溜出门,心情那叫一个复杂。好在这身体之前的主人还算有点人道!要是半点记忆没给她留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老太君的训话。直到下人关好老太君偏厅的大门之后,杜若溪才敢喘口气,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