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

  “我他妈这是在哪儿啊？”

  许可使劲睁了睁眼，完全认不出这是什么鬼地方，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他瞪大了眼睛使劲地辨认，试图找出周围环境中任何一点熟悉的元素，可是根本找不到。

  这个房间里，四面都是刷得雪白的墙，白色的铁架床头擦得锃亮，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白色的窗框外面照进白晃晃的阳光，白得刺眼，一切都白得那么不真实。跟自己那乌漆嘛黑、窗户外面只能看见空调外机的廉租房，完全不一样。

这白晃晃的一片之中，最刺眼的一道白，是来自一把锋利的尖刀上反射出的寒光。

  那刀，正握在白床边上坐着的一个人手里。

  那人背对着许可，身上穿着白蓝相间条纹的衣服，像是病号服，头发也是白花花的一片。光线太过刺眼，许可起先只能看到那人大概的轮廓，他手拿木柄长刀，一动不动地坐着，跟个变态杀手似的，着实有些瘆人。

  许可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喂，你谁啊？”

  那人缓缓向着许可的方向侧过身来，原来是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

  虽然心里感觉毛毛的，许可还是鼓起了勇气，蹑手蹑脚地往前挪了两步，许可绕到床头的一侧，离那个男人大概1米远的地方，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等靠近了才发现，这个人其实压根儿就没有听见许可叫他，甚至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许可的存在。只是耷拉着脑袋，眼神呆滞地盯着手里的那把尖刀。

  许可屏住呼吸，探头探脑地，想看清楚那人的样子，这一看不要紧，眼前的一幕让许可的心率一下飙升到了二百五十。

  那个男人，居然没有右手！右边的裤管也是空空地无声地垂向地面！

“你……” 

  看到他这副模样，许可想着跟那人说点什么，可是喉咙里像卡了个鱼刺似的，一时间只挤出一个“你”字。

  就在许可迟疑的瞬间，眼前这个男人就举起了拿着刀的左手，刀锋向着他自己的脖子上疯狂地砍了上去。

“你这是干嘛啊！”

  许可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本能地冲上前去，想拦住这个疯狂男人。

  可是，他跟这个男人的距离似乎比看上去的远一些。一把，居然抓了个空。

  再看那男人脖子上，已经被割开了一道一扎长的伤口，那道口子像极了微张的嘴唇，朝外裂开来，血就在皮肤被割破的一瞬间，如同爆裂的水管一样喷溅而出，在刺目的白墙上喷出一个巨大的血腥的符号。

  接着那人的脖子上就形成了一口血泉，鲜红鲜红的血汩汩地从他身体里涌了出来。只有一秒，他还算健全左半边身体就被染成了猩红。

  许可最怕见血，看着眼前白色的一切瞬间变成一汪血海，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啊！”许可一下子坐起身来，大叫着,“快救人啊，有人自杀了！”

“唉呀妈呀！你要’诈尸’啊！”

  说话的是一个有点微胖的小护士，她手里正拿着个盐水瓶子，准备给许可换药。许可这猛地起身，把她吓得够呛。赶忙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揉着丰腴提拔的胸口。

  可不是吗？前一秒还是个三天没有醒过，正陷入深度昏迷状态的病人，后一秒就突然大喊大叫着坐了起来，还喊什么“救人，自杀”的。就算是见惯了生死的护士姐姐，也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这猛然间地坐起，让许可瞬间感到剧烈的头晕，天旋地转伴随着恶心和一股从胃里翻涌出来的酸水，要不是此刻肚里空空如也，恐怕就要呕吐出来了。他连忙本能地用手去支撑自己的头，刚好瞥见自己穿着的正是蓝白条相间的衣服，确切的说，是病号服！

   许可意识到自己坐的是一张硬邦邦的病床，左手背上连着静脉注射的针管，脖子上还带着个巨大的项圈，牢牢地固定在他的脑袋和肩膀之间。眼前站着的是一位二十几岁胖胖的护士姐姐，一手正揉着胸口，另一只手拿着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药水瓶子，皱着眉头盯着自己。

  再认真地环视一下目所能及的四周，这里是一间一片惨白的双人病房。

  许可还惊魂未定，刚刚那血腥的一幕，突然又在眼前浮现，令许可不由自主地打了冷战。

“刚才是不是，一场梦啊？”

  许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询问一下身边这位丰腴的护士姐姐，自己怎么躺到医院里来了。就听见病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

  门口冲进来的是一个瘦瘦的小护士，她一把抓住胖护士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好了，13床自杀了，弄得到处都是血，你快来帮忙！”

  说完就把胖护士往外拉。

  胖护士听见“自杀”两个字，先是很狐疑地看了一眼呆坐在床上的许可，然后非常有职业素养地一把把许可按倒在病床上，说：“你老实躺着！”

  然后就跟着瘦护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小胖护士这一把，给许可按得瞬间眼冒金星，胃里的酸水撒了欢儿地汩汩翻涌。

  等眼前的天花板终于从雪花状态恢复成雪白的时候，许可听见外面本该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努力挣扎着起身，伸手去抓床边挂吊瓶的铁杆子当拐杖。

    可等许可以龟速挪到走廊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只有地上一条细细长长的血迹，从13床的病房延伸出来，像一条蜿蜒的小溪，流淌到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前。

   走廊不见一个医务人员，只剩下几个看热闹的病人和护工，还在13床的病房门口，低声讨论着。

许可听见一个烫卷头发的大婶用半本地化半普通话地说着：“侬不晓得，他儿子不想养他了哦，你们看看就削个水果，要不要给他爸带一把这么长的刀。作孽啊，真是。”

   旁边看起来像是个护工模样，个头很矮小的大叔接着说：“老婆也死了，把孙子也害死了，自己还变成个残废，他不寻死啊，我倒觉得奇了怪了。”

“听说肇事司机都跑了，根本找不到人赔偿。”旁边另外一个矮胖的病人补充道。

“哎哟，算了吧，人命啊，哪是钱赔得了得。”卷发大婶翻了一个白眼。

“大，大婶，刚刚发生什么事了？”许可声音颤微微的，自己都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这会儿，走廊里的几个人才意识到许可的存在。

只见他站在那儿，颤颤巍巍的，手拄着点滴支架做拐杖，脖子上戴着固定器，手上插着针头，脑袋上还绑着绷带，脸色蜡黄得吓人，好像吹一口气就能把他撂倒。

大家立刻转移了话题。

“哎呀，真是造孽啊，这小伙子，你看热闹，命也不要啊！”热心的大婶和看护大叔，赶快过来扶住了许可。

“我认得你啊，你是不是29床那个昏迷不醒的？”看护大叔突然认出了许可。“你醒了？”

“你真的醒啦？”一个留着毛寸头的大哥也走了过来。“哎，我是你同病房的啊，进来就没见你醒过。”

许可发现大家的关注点已经变成了自己，有点尴尬，只得赶紧把节奏给带回去：“我，我也是刚醒，被吵醒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不是13床自杀了，刚刚！”幸好矮胖病人接住了许可的问题。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说起刚刚发生的惨案。

“是啊，抹了脖子了，啧啧，到处都是血啊，吓死个人。”大婶连忙补充。

看护大叔不甘示弱地说：“我刚刚正好路过门口，亲眼所见啊，看到了他拿着这么长的大刀，一刀刀地砍自己脖子。”大叔说着还绘声绘色地比划了一下。

“对自己下得去这么狠的手，这是真活不下去了。”许可同病房大哥叹了一口气。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老婆孙子都死了，自己又给轧得没手没脚的，你说怎么活。”卷发大婶也忍不住叹气。

许可脑海里的梦境，跟大家议论的出来的一个个画面迅速地重叠起来，让他越听越觉得瘆得慌，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再看看眼前看热闹的病人们，许可努力把眼睛瞥向一边，尽量去回避这些眼熟的病号服，可是，目光却刚好落在了13床病房的墙上。

那一道人血喷溅形成的猩红的符号，竟然跟梦里也是一模一样！

   墙的雪白，床的雪白，还有那刺目的阳光雪白地凶猛地从雪白的窗户射进来，照在那一片片，一滩滩的红色上，许可眼前发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