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半缉凶宋念安

大唐延和元年，冬月十四。

长安城。

时值大雪节气，一场冬雪如约而至。

入夜，三更天。

鹅毛大雪，打着旋的往地上落。

宋念安已经在长寿坊的小巷子里，蹲了快三个时辰了。这说下就下的大雪，着实是让他有点意外。

身上穿着的破旧棉袄，根本抵挡不住这大雪的攻势。好在捡到了一片破麻袋披在身上，勉强能扛得住这风雪。

“这他娘的五百两赏银，是真的不好挣啊。”

宋念安暗暗骂了一句，又不自觉的抖了抖身上的麻袋，竖起耳朵听周围有没有可疑的动静。

赏银五百两，是官府今天早上贴出来的告示。

起因是，长安城已经连续七天，发生了七起命案了。死的这七个人，分布在长安城不同的坊里，没有什么作案轨迹追寻。

但是这七个人的死法一致，都是被人开膛破肚，挖去了心脏。实在是丧心病狂，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这几天来，长安城谣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

官府这才贴出告示，赏银五百两，捉拿凶手。

“死的这七个人，从方位上来看，水，天，泽，地，火，风，雷。八门中已经占了七个，今夜是最后一个。长寿坊属于艮位，山字门，错不了。”

雪地上，宋念安用手指画了一个八卦图。然后再把长安城的坊图放在八卦图上。

长安的坊图，就像是一个棋盘。对应着八卦图，很轻松的就得到了不同方位，然后再把死过人的位置标记出来，最后一个空白的地方，正是宋念安此时所在的，长寿坊。

“凶手势必今天会来。”

宋念安无比确信，学了这么多年的长安城阵法，总算派上用场了，绝对错不了。

然后把坊图卷起来，收到自己的怀里。顺手又摸了摸腰上别着的柴刀。

今天晚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把柴刀，更有安全感了。

万籁俱静，唯有雪声簌簌。

只听“吱嘎”一声。有门开了。

宋念安眉头一皱，听声辩位，瞬间锁定了方向。

“南边，铁匠铺。”

按住腰里的柴刀，宋念安悄悄走出巷子，靠着墙边，往南边移动。

夜深，离远了看不真切。可宋念安目力极佳，离铁匠铺子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从铁匠铺走了出来。出了门，迅速就往东边去了。

看那五大三粗的体型，应该就是铁匠了。

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肯定有猫腻。

宋念安轻手轻脚，速度极快，追到铁匠铺子门口。

然后往东边一看，还能看见铁匠的背影，迈着小碎步，双臂也不怎么摆动，身体僵直的就像被被人拎起来一样。

“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宋念安一阵狐疑，然后去观察刚才铁匠留下的脚印。

那脚印很浅，只是踩了薄薄一层雪面，只是片刻的功夫，这脚印就被大雪覆盖上了。

“踏雪无痕？这铁匠难不成学会了轻功不成？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

越发奇怪，宋念安赶紧往铁匠方向追了过去。

铁匠的速度也很快，走到路口一个转弯，就不见了踪影。

宋念安紧赶几步，来到路口，贴着墙边，慢慢探出脑袋。

宽阔的街上，铺满了白雪。两侧是笔直的坊墙，一直延伸到黑夜的深处。

街道的正中央，穿着白色睡衣的铁匠，直挺挺的趴在雪地上。

宋念安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

“死了？”

赶紧往四周查看，路口宽阔，如果有凶手，肯定走不远。

宋念安左右环顾，可一切如常。

周围，也没有其他的脚印出现。这真是奇了怪哉了。

宋念安确定四周没人，蹑手蹑脚的向铁匠靠近，来到铁匠身边，宋念安伸出手指探了探铁匠的鼻息。

呼吸虽然很微弱，但是起码还有。

“还活着。”

这三更半夜，铁匠到底是想干嘛。不好好在家睡觉，出门溜达什么。难不成是有梦游的习惯？

根据自己的阵法推演，今晚凶手必然出现在长寿坊，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这臭铁匠捣了乱。

宋念安推搡了两下。

“嘿，醒醒了嘿，要睡回家睡去，地上凉……”

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黑夜的深处，出现了一排火光。紧接着，身后也被火光拦住了去路。

随之而来的，还有“踏踏”的急促脚步声。

街头巷尾，两队人迅速把宋念安围困在了大街中间。

“金吾卫左骁骑虎贲营，奉命巡城，可疑人员，一并拿下。”

虎贲营？那不是皇城的禁卫军嘛。

来到近前，宋念安这才看清，那些人身穿红色甲胄，头戴金色盔甲，腰间都挎着长刀，这身装扮，只能是金吾卫。

为首的，是个腰系虎头腰带的都尉。他先是看了一眼宋念安，然后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铁匠，大喝一声。

“竟敢当街行凶，抓起来。”

“苍朗朗。”所有金吾卫拔出长刀，刀刃直指宋念安。

宋念安这一瞧，事情不对了啊。

今天晚上，他是来抓凶手的，怎么突然成凶手了？

“官爷，官爷，误会，误会啊。我是看了官府的告示，来碰碰运气赚个赏银而已，我是看这个铁匠鬼鬼祟祟的，就跟了过来。你们过来瞧，这铁匠他死，有气，活着呢。”

宋念安赶紧解释，却已经被几个金吾卫给围住了。

另一边，一名金吾卫来到铁匠身边，也是伸手探了探铁匠的鼻息，然后说了一声。

“头儿，死了。”

“死了？不可能，刚刚明明有气儿。你让我来试试。”说着，宋念安就想上前探个究竟。

宋念安不动还好，这一动，围在身边的金吾卫立刻就扑了上来。按头的按头，抓脚的抓脚，捆绳子的捆绳子，片刻功夫就把宋念啊捆成了粽子。

然后腰里的柴刀也被人抽了出来。

“头儿，这家伙身上有刀。”

那都尉接过柴刀，用拇指刮了一下刀刃，看得出来还挺锋利。对着宋念安说了一句。

“毛没长齐的生瓜蛋子，带走。”

说罢，宋念安就被人架了起来。十六岁的宋念安比同龄人还好瘦小一些，此时就像是被拎起的小鸡一样，拖着就走了。

“官爷，听我解释。我真是来抓凶手的。而且今天晚上凶手肯定会来长寿坊，哎……哎……你们放开我，我带你们抓凶手啊。官爷……官爷……”

都尉冷冷回答道。

“有什么话，去了京兆府大牢里再说。到了那，不说都不行。”

一行人裹挟着宋念安，还没走出几步。

忽然，一阵寒风从背后吹来，把漫天的鹅毛大雪吹得横着飞，所有人被这寒风吹的，脊梁骨一凉。

“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

众人身后，传来一阵阵女子的阴笑声。

这声音，听的是毛骨悚然。

众人回头，这才看见，那个已经确认死了的铁匠，竟然从雪地上，缓缓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