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大概就是我的药

早上六点半，生物钟准时把商小言叫醒，她赶紧起床洗漱，整理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后便出门了。

早餐她点了一碗豆腐脑和一份锅贴，想了想拿出了手机对着早餐调好了角度拍了张照片，随即发给了姜谨言。

【商小言】：姜先生早上好！早餐喜欢吃什么？记得告诉我。

姜谨然躺在床上，看着照片上再普通不过的平民早点勾了唇角，这是要刺激一下他这个只能天天喝米汤的人吗？不过，看起来是真的挺好吃。

熟料他这唇角上翘的动作落在了一早来他病房打卡的裴铭眼里，这个闻风而动的男人立刻来了劲儿：“在看什么呢，能博得我们姜大美人一笑太难得了，快给我也看看！”

姜谨然收起手机，嫌弃的撇了他一眼：“你失业了吗？那么闲。”

 “哟，这是喜新厌旧的节奏吗？”

两个人正闲聊着，姜谨然的手机提示音又响了起来，还是商小言的短信。她发了一张地铁站的街景图。

【商小言】：今天天气真好，暖洋洋的。要出发啦！

姜谨然依然没有回答，他看向窗外，心道：“这么好的天气她是约了朋友出去玩了吧。”

一个小时后，商小言的短信又到，这次照片里是一棵开得正旺的粉色樱花树，满溢着春的气息。

【商小言】：樱花开得好漂亮，姜先生您想去看看吗？

姜谨然还在疑惑她这句话的意思，病房门被敲响了。

裴铭一看是商小言就乐了：“刚刚是你给我然哥发的短信吧，快给我瞧瞧，他小气不肯给我看，自己却捧着手机傻笑，我的好奇心都控制不住啦！”

姜谨然顿觉有一丝尴尬，瞬间将脸一沉，咳了一声挂上了冰山招牌面具：“你怎么来了，不是给你放假了吗？”

“我昨天休息好了，今天没事就想着过来看看。”商小言说道。

“那太好了！”裴铭插话：“既然小言来了我就放心回办公室处理会儿事情去，我兄弟就交给你了，有事可以叫护士，护工也在外面，我晚点再过来。”

说着他又暗戳戳地在姜谨然看不到的角度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商小言觉得以他这跳脱的性格还真不像是个医生。

裴铭走后，病房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即像是被电到了似的立刻挪开了视线，都有些不知所措，应该是想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觉得有些尴尬吧，一时竟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商小言把背包搁在了空空的书桌上，拿出了一摞书和杂志，搬到了姜谨然的床头：“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就随便挑了一些，你要看吗？”

看着商小言一脸我好棒求表扬的表情，姜谨然的酷脸也绷不住了：“有心了，谢谢你！”

 “还有这个。”商小言又递过去一个MP3随身听：“我帮你下载了一些音乐和歌曲，还有哪些是你喜欢的就告诉我，我再帮你加进去。”

 “谢谢。”姜谨然伸手接过，他的心头有暖意涌了上来，这个女孩很神奇，总能给她带来心安的感觉。

姜谨然让商小言留了几本书和杂志在床头柜上，其它的先搬回了书桌。

商小言问他吃过早餐了吗？他说喝了米汤。问他要不要喝水，他说不了，晚些要去做个检查喝多了水不方便。

听他这么说商小言兴奋地接口道：“那等你做完检查，我们顺便去看樱花吧！”

看着她殷殷期盼的眼睛，姜谨然踌躇了片刻，终还是点下了头。

自己是有多久没有出去逛逛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

只可惜计划是美好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推着重又黑了脸的姜谨然回病房，商小言一路满是自责：“哎，好好的干嘛非要去赏什么樱花呀！”

姜谨然一路都沉默着。

到了病房，看着他想要把自己从轮椅上挪到病床上，商小言忙上前帮忙，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姜谨然试了好多次一直都不顺利，却还是坚持不接受协助，甚至有一次差点摔了，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商小言不由自主地又要上前，再次被他犀利的眼神钉在了原地。

姜谨然坐在轮椅上喘了好一阵子粗气，定定地盯着自己的腿，似是在发呆。

商小言从没见过这样的他，虽没有大发脾气，却让她看得害怕，她不敢冒然打扰，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姜谨然依旧沉默，如同雕塑。

商小言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里有怨恨，有不甘，有怒气，有无奈……随即他颓然地又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好一阵子，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他眼中的所有情绪似乎全数被吸走了，徒留麻木。

商小言慌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姜谨然动了，他再次机械地把软的跟面条似的双腿摆放好，调整固定好轮椅，双手再次发力，这次终是堪堪把自己给移到了床上。

接着又是一阵机械式的折腾，脱鞋，拽腿，费劲地拖移身体，最后他精疲力尽地拉了被子躺下闭上了眼睛，期间没有再和商小言多说一句话。

商小言看着突然又把自己封闭了起来的姜谨然心中十分忐忑，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两天她有在网上恶补过，知道抑郁症是病，不像抑郁情绪靠晒晒太阳开导开导就能缓解，但她尽了全力竟抵不过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也着实让她感觉很挫败。看来，还是她低估了抑郁症。

这时，穿了白大褂的裴铭走进来，应该是护士把他给喊来的。

看了一下姜谨然后他向商小言比了个手势，他们走到了外面。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裴铭朝病房里面努努嘴。

商小言叹了口气，告诉了他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本他们在树下赏花一切都很好，姜谨然心情不错挺放松的。可后来了两个女生在树下拍照，有一个应该是认出了他来，就跟她的同伴开始议论。

一个说他真可怜那么帅却一辈子都得坐轮椅了，另外一个则说他家那么有钱哪里需要别人同情，比他惨的人多了去了……虽然她们没有大声说，但姜谨然应该也有听到。

商小言见其中一个女生偷拍了姜谨然的照片，就跑去要求她删除，没成想姜谨然竟自己滚动着轮椅往回走了，都没等她，后来不管商小言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再理过她，连个眼神也没有。

看着一脸沮丧的商小言，裴铭难得十分正经地对她说：“小言，我必须提醒你要有心理准备，抑郁症是一种很难缠的病症，病患的负面情绪对陪伴者的影响也是不可小觑的。我希望你能在决定伸手帮他之前先衡量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不要因为一时的同情而介入他的生活，否则等你受不了再改变主意，对他的伤害会是加倍的。”

“放心，我不会半途而废。”商小言倒是没有犹豫。

“那就好，我们慢慢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陪伴，在他需要倾诉时倾听，在他需要帮助时拉他一把。”

裴医生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散漫随性：“哎呀，我努力了那么久都没办法让他愿意出门逛逛，没想到还是你厉害，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抑郁症反反复复很正常，我们要继续努力呀！”

——

商小言一个人回了病房，床上的姜谨然依然是保持着原来的睡姿，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睡着。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静静地盯着姜谨然看了好一会儿，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随后，她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本书，声音依旧轻柔：“姜先生，我来为你念书吧。”

未等他回应她便已经开始。

这是一本经济学类的书，读起来有些晦涩，但听在姜谨然的耳中却是十分的动听，宛如催眠曲。

他严重失眠，靠药物都很难睡着的那种。闭着眼睛躺着不动也只是想要把自己从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里剥离开去，放任自己不去面对。

他越来越厌弃这样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觉得自己很失败，那个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姜谨然已然死了。

每当有人劝慰他想开些，明天会好的，他就会在心底嗤笑：“不会好了，一个被困在残破躯壳里忍受着每一个今天煎熬的废人，遑论还有明天？”

所以这一年来他的心情一直都是灰暗压抑的，如被压了一块大石，从未曾移开过。

而今天，在这有些枯燥的读书声中，姜谨然的心灵仿佛得到了抚慰，如听梵音低吟，渐渐驱除了心头的浮躁，不知不觉他竟然真的在商小言如细水长流般潺潺淙淙的读书声中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的那一刻，姜谨然突然觉得或许她就是他的药，等待和寻觅已久的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