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疯子

      鲁冬慢慢咽下嘴里的烧饼，忍不住泪流满面。

香脆饼皮上蜂蜜烘烤后轻微的甜、柔软的千层饼身里西域胡椒的麻、加在面里的干贝粉的鲜、夹在饼里的刚出锅馓子的咸……，郑记饼店秘制馓子饼的味道，充斥着鲁冬的整个口腔。

味觉丧失五年后，它终于回来了！惊喜犹如闪电，点亮了鲁冬因绝望而浑浑噩噩的神志。鲁冬禁不住坐在路边嚎啕大哭起来。

“疯子，咬舌头了？不就是郑记馓子饼吗，咋还能吃成这样？”黄十八漫不经心的瞥过来，继续努力的把手里的包子捏出均匀的褶。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疯子，鲁冬变了！

那老挂着口水的半张着的歪嘴，不歪了，略扭曲的脏脸，出现一丝俊朗。黄十八禁不住揉揉眼睛，呆愣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成功了，这路大师真有一套！”。

“十八，我能尝出味道了！”鲁冬第一次对黄十八主动说话，就是这么激动人心的内容。“我怎么像突然睡醒了！”

“这个梦有点长啊，鲁大哥，幸好你还认识我！王胖子的兔肉秘方，有着落啦！”黄十八急切的拉着鲁冬，一脸的兴奋和期待。要不是马上三更了，他马上就去买兔肉让鲁冬施展厨艺。

看着鲁冬一脸茫然，黄十八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半个月前。

上元夜，东京历来通宵观灯，为多卖吃食，夜市铺户都各自忙活着，叫卖声此起彼伏。

“包子，刚出锅的热包子！又喧又软，薄皮大馅，香喷喷一咬满嘴油的大包子嘞！”黄十八在大街上卖力的叫着，把买包子的人引到身后，交给爹娘应对。

靠近朱雀门方向的“王家风干野兔肉”附近，起了点骚乱。在亮如白昼的花灯照耀下，黄十八看得格外真切。

“疯子，你干嘛？找揍啊！”王胖子的咆哮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难吃，不能吃，不能吃！”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摸样的人抓起两块兔肉，狠狠的扔到地上，趔趄着朝北快走几步，站在离“王家风干野兔肉”三丈开外的地方，时而气愤的跺脚时而傻笑。

王胖子怒不可遏的冲了过来，右手的拳头已经挥起，左手里还握着黑黑的秤砣，随时准备再帮拳头一把。周围的几个闲汉也都围拢了上来。疯子匆忙往边上躲，眼看着就到了黄十八面前了。

这王胖子是有名的泼皮，一打起架来，混不要命的种，居然有人敢惹他，真是活腻歪了。

黄十八赶紧窜了过去，挡在自家摊位前。

眼前这个疯子，一身灰不溜秋的破棉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脏的看不出长相和年龄的脸上，有张醒目的歪嘴，半张着，还挂着口水。因为害怕，整张脸都略微扭曲着。

看见黄十八过来，疯子一把攥住他的手。黄十八厌恶的把疯子甩开，赶紧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

疯子又上前抓住黄十八，使劲摇晃着他，含混不清的喊着，那眼神痴痴呆呆的，满脸惊慌，歪嘴居然还挂着诡异的笑。

王胖子的拳头已经落在了疯子头上，疯子抱头蹲下，嘿嘿笑着，浑身哆嗦，准备迎接这顿揍。

“王老板，大过节的，别跟这疯子一般见识，小心伤了手，影响生意。我跟你过去，称两块兔肉，打一壶仙醇，给我爹打打牙祭。”黄十八眉开眼笑的拦住王胖子，又回身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挽着王胖子胳膊，半拖半拽的就想往“王家风干野兔肉”走。

黄十八心里暗暗的想，这要是真打起来，砸坏了自家摊子，损失可就大了，还不如花点小钱送走这瘟神。

王胖子一把甩开黄十八，上去一脚把疯子踹倒，叉腰站着恶狠狠的大声嚷嚷，“你这疯子，敢糟蹋我的兔肉，祸害我的生意，赔钱！黄十八，你不是管闲事吗，疯子不赔，你们家赔！那两块兔肉卖你了，十两银子，限期一个月，到时候拿不出钱来，哼哼，看我不砸了你家包子摊！”

平日里，爹娘软弱，从来不肯招惹是非，今天居然成了王胖子的出气筒，这明明是讹诈！黄十八气的攥紧了拳头，手里的包子碎了一地，要不是刚十四岁，又比王胖子瘦小了两圈，他一定冲上去。

“呦，王老板，这银子挣得真容易啊，大家伙好歹都是街坊，人家十八也没少帮你跑腿，哪能这么欺负孩子呀！”倚在门口看热闹的孙家茶馆的掌柜王孙姐，笑吟吟的说。

王胖子一向忌惮这个泼辣精明的女人，气焰不自觉的消了一半，但仍带着怒意，大声说：“那也得赔呀！”

“做肉最讲秘方，这黄家的包子做的香，全靠肉馅调的好，给你调个做肉的秘方，教你好好煮肉，轻轻松松不就多卖十两银子吗。到时候，我们街坊四邻的都去给你捧场。”王孙姐慢悠悠的走到王胖子跟前，递给他一碗药茶，轻声细语又不容置疑的说。

想想自己煮肉的水平确实差点意思，王胖子决定就坡下驴，也给这女人一个面子，好继续白喝她家的药茶，于是他一饮而尽，冲着黄十八的爹和围观的人嚷嚷道，“大过节的，不跟你们一般见识。黄老大，一个月后，拿不出秘方，我砸你家包子摊！”

王胖子趾高气扬的转身，故意推了黄十八一把，又踢了疯子一脚，骂骂咧咧的走了。

听着黄十八的讲述，已经恢复味觉和神志的鲁冬微微笑了起来，“厨师，即使疯了，也忍不了糟糕的食物！你去王胖子家买块兔肉来。”

“现在？”黄十八不情愿的拿着两块干巴巴的肉回来，撅着嘴，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壶温热的酒。

鲁冬已经重新整理了头发，还洗干净了脸和手，把黄老大的围裙系在了腰上。

“这肉，风干的时间有点长，煮肉的调料又不够，外皮干硬，内里不够软烂，又没有去掉草腥味，自然无法入口。”

黄十八不禁惊呆了！这还是他从王胖子家挑出来的最软的两块呢，幸亏是王胖子的徒弟看摊位，他才能挑挑拣拣。鲁冬只一闻一捏就能判断出不足来，果然不俗。

鲁冬抓起刀，把兔肉切成粗条。又从桌子上拿起一把蒜，飞快的剥干净，拍成蒜末，把兔肉仔细的裹在蒜末里，码放在碗中。用调馅的姜末兑了一小碗姜醋汁，均匀的浇在肉条上，又点入些黄十八刚买的酒，掀开蒸屉就开始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