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见了，我的上一世（二）

    远处传来烟花的绽放的声，隐隐约约……

房间里，一片静谧。季美珠握着儿子的手，趴在床边就这么沉沉地睡着了。季美珠年轻时也是美女，永远都保持着上海女人的精致和娇羞感，然而现在，两鬓竟也在岁月的流逝中不知不觉的斑白了。透过门上的探视玻璃窗，花伯纳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母亲，一股心酸愧疚涌上心头。他不敢推门进去，现在他这副尊容，该如何跟母亲解释自己的遭遇，告诉她床上的他就是她？……就这样，他只能怯懦地躲在门外，看着现在的自己和年迈的母亲，泪水如脱了线般滚落……

这边，肖有才站在柳无知的肩上，透过ICU的监视窗往里望去。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安详的躺着，身旁是一排监控仪器正发出滴滴哒哒的声响，像是细数着肖有才的流金岁月。思绪飘的很远。肖有才噙着泪水，抽抽噎噎，泪水啪嗒啪嗒落在柳无知的肩旁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片……

时间，好像静止了。远处的烟花噼啪、噼啪……在窗户上映出一闪一烁的彩色晶芒……

空气慢慢湿润起来，一颗颗水珠悬立在这个空间里，密密麻麻，好像与花伯纳、和肖有才的呼吸、悲伤同步调，共频率……

“再见了，我的上一世……”二人异口同声地讷讷呢喃着。

“哎……”柳无知长叹一口气，耷拉着脑袋“我该怎么办啊啊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

“咳咳，你们、好了吧。”柳无知的轻咳声打破了沉寂。

花伯纳和肖有才这才从无比沉痛的思绪中被拽了回来。二人无精打采，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似乎是放弃了抵抗。

柳无知仔细打量了二人一遍，有点庆幸，感觉他们应该是认命了。只要认命了，就好办点。好言安抚先。

“你、你们也、也别太难过，这人有人途，猫有猫福，未必不是好事，呵呵。”

“你胡说八道什么？好？好什么好？！”花伯纳的火气又蹿上了头顶，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起这个蠢货。

“你知道我是干么的吗？一个月赚多少吗？有多少女……”他顿了顿，咽了下口水。“现在我这个样子，啊，你看看，看看这个土妞能给我现在本应该属于我的生活吗？啊？！我每分钟都是钱！钱！钱！”花伯纳咬牙切齿道，唾沫横飞。

“对啊！我还有家人呢！我还有儿子老婆老妈！没有我他们怎么办？！啊！”肖有才一爪揪住柳无知的头发弄得他嗷嗷直告饶。

“二位饶命！饶命！停！”柳无知大吼一声，心乱如麻但斩钉截铁地道，"我、我我一定想办法，想办法让你们回去！给、给我点时间啊！"柳无知偷偷斜瞥了一眼肩膀上拿他当鬼子一般的肖有才。

“等多久？！”

“多久?!”

"呃……"还未等柳无知想到一个大概的时间期限，“叮~”电梯门又开了。

“小姐，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发、白底红花裙的、这么高的女人！”大花气喘吁吁冲到护士台，将手举过头顶，朝护士眨眨眼，比划着钱多多的身高。“钱多多！她叫钱多多！”大花特别焦急，跺起脚来。可护士只是木然地摇摇头。

“砰~”走廊的顶灯闪了几下，护士和大花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就在大花将目光下移时，忽然瞥到右手边走廊那头有个白底红花群的女子正站在走廊中间背对着自己，脚边还有一只黑猫。

“钱多多！”大花像发现了新大陆，激动的朝花伯纳奔去，全然不顾护士在后面的试图阻止。

就在灯一灭一闪之间，肖有才重重地摔落在地。等他们回过神来，柳无知早已无影无踪了，走廊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寂静、且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而他们依旧站在2010病房的门口，距离2013，2014号病房还有一段距离。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

“钱多多！钱多多！”

花伯纳咻的转身，单手扶额，满头黑线。最终他还是没能逃脱大花的魔爪，被生拉硬拽的拖进了电梯，在护士目瞪口呆的目光下离开了20楼。

肖有才，歪在走廊墙脚，倚着墙，劈着两条后腿，就像醉鬼一样。刚才的一幕幕还让他有些懵懵然。

“诶？这怎么有只猫啊？”护士小姐这才发现走道里居然有只猫，歪在一边跟一个小人儿一样。

她赶紧拎肖有才，左顾右盼，发现四周没人，这才偷偷按下电梯，抱着这只眼眸低垂瘫软的瘦猫到了一楼大厅门口。她放下猫，认真的说道:"哎，小家伙，医院可不是你能呆的地方。真是太可怜了，哎。"她摇摇头，无可奈何。猫不卫生，不能任由动物在医院乱窜，如果不是在上班，她可能会收养这个小家伙。可现在，也只能让它自寻出路了。

护士小姐走了。一楼大门口人来人往。即使过了凌晨12点，这里还是不断有人赶来、离去，好像这里是机场一样繁忙。

天很冷，冷的肖有才不自觉的蜷缩在一起，将头深深埋进肚子和前腿之间。泪水已经热乎乎的浸湿了前腹一大片了。只要一天不能恢复本体，他一天就不能同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还有儿子，见不到爸爸，他该很恨他吧。贷款、学费、生活费怎么办？……作为一只猫，它一无所有，甚至连作为人的最低限度---说人话，都做不到，它又能做什么呢？它绝望了。什么KPI、年终奖、无固定期限合同他统统都可以不要，只要现在能让他恢复成一个正常人，回到自己的身体就行。

“妈妈，妈妈！那是咪咪！咪咪！”熟悉的声音响起，又是那个俊俊。

“找到了！妈妈，你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小猫咪！”小男孩挣脱妈妈的手，朝门口角落的小黑猫一路狂奔。兴奋的将它抱起、紧紧抱在怀里，一幅再也不能撒手的模样。

“哦，这是今天我们捡的小猫，给他检查了，没什么大病。儿子要养，就当圣诞礼物了。反正在二宝出生前，它可以陪俊俊玩。”男人笑嘻嘻的跟身边挺着大肚子的老婆讨好地解释着。

“找到就好，现在妈妈也接了，我们回家吧！”

“不、不我要回家！我有儿子！有老婆！有老妈！我不是猫！不是猫！放开我！”可惜，任凭肖有才怎么挣扎，怎么叫唤，小男孩都死死抱着它不肯撒手。是啊，它的叫声，和叫声里的含义，人类是不会顾忌的，更听不懂。

……

“吧嗒”

到家了，是个陌生的家。一个90平的老式多层房。没有电梯，楼道昏暗，门前还贴着大大小小的小广告和贴纸。

俊俊爸将车里买的一堆东西都一一归置好了，很快，客厅就有了一个搭建好的猫房子、沙盆、猫架子和逗猫棒……

肖有才放弃挣扎了，它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仔细打量起房间里的陈设。老式的沙发、装修、电器、但还算整洁，墙上还挂十字绣梅花图。看来，在一切还原之前，这可能是他唯一得以依靠的“家”了。总比在外面流浪，捡垃圾吃好太多了。

不待俊俊爸爸发话，肖有才自觉的钻进猫房子，四仰八叉地平躺在软软的垫子上，拽上小被子，一秒进入了梦乡。

“嘿！它倒挺会享福的啊！跟人一样！”这速度、这睡姿，俊俊爸爸惊奇地乐了。

但他不知道，肖有才不是会享受，而是累的。心灰意冷、精疲力竭。毕竟在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太不可思议了，太惊天动地了！

“他还会来吗 ？算数吗？”肖有才喃喃的念叨着，在梦里深深的思念起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