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求娘成全

“什么人？”低叱声从阴暗中传来。

“是我。”

“礼亲王怎的深夜来此？”

“找我哥商量事儿呢。”

陈福点头，从阴影中走出，点燃一盏烛火，往昭仁殿后殿去。

这哥俩焦不离孟的，礼亲王避开耳目夜宿皇宫也不是一两回的事，陈福贴身跟着顺德帝，自是清楚的，当下也不多问，直接领了人去寝殿。

皇帝也尚未入睡，见陈福带了人从暖阁过来，口中并未禀报，开口便道：“怎的这时候来了？是有事？”

昭仁殿外守着有司寝女官和门下省中书舍郎，殿内却只陈福一人，所以若是有外事，便会层层报过来，若是私密事，陈福便会直接进殿来。

“哥。”

“奴才告退。”

礼亲王和陈福同时出声。

顺德帝点头，陈福便先退回至暖阁。

“怎么了？”顺德帝招手，两个胖子头碰头的各自抱着肚子，在龙床的足踏坐下。

礼亲王却是犹豫了，今儿信息量有点大，一时倒不知从何说起了，只是自家哥哥年纪越大，脑子也越发清楚了，思来想去，这些事条条桩桩避不过去，索性和盘托出。

“什么？”

“明睿怎么能外放？行行行，你接着说？”

“宗师？好好好你说，我不打断你了。”

“谁？老太太说谁？明远？呜呜，你继续说。”顺德帝捂上自己惊诧的嘴，听礼亲王继续说。

“母后？子熙愿意接去荣养？诶？诶？你说就说，别动手啊！”

真的等礼亲王全部说完，顺德帝反而沉默了。

“哥，啧，你倒是盘算盘算啊。”礼亲王反而急了。

顺德帝有节奏感的拍了一会儿肚子，好似没想明白，又开始有节奏感的点着自己的下巴。

礼亲王翻了个白眼，他知道，他亲哥这是愣神，压根不是思考。

从小到大上学的时候，自家亲哥每次发呆被抓包后，就养成了假装思考的习惯，别人一看挺像回事，可瞒不过他。索性鞋子一脱，往床上一躺，等他哥自己反应过来。

顺德帝被礼亲王雷鸣般的鼾声震回思绪，瞥了瞥嘴，将礼亲王拽起来道：“你就跟我说，我要干啥？”

礼亲王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睡着前说的什么事儿，没好气道：“你要拿主意！”

“我拿不了主意，每次我拿主意的活计保准干不成，你们拿好主意，我配合。”顺德帝理所当然道。

礼亲王甩开他的手，继续躺下打呼，顺德帝明明白白被嫌弃了，也不生气，把礼亲王往里头掀了掀，自己也上榻睡觉。

四更天，陈福过来喊醒了礼亲王，礼亲王醒神，便先行离去。

宫人鱼贯而入，伺候顺德帝洗漱吃早膳，顺德帝沉默着吃过早膳，卯时正，殿外净鞭声响起，顺德帝与陈福几番耳语，陈福将头垂得越来越低，招呼干儿子陈全伺候陛下上朝，等御驾离开，才调整好表情抬头，闪身去往后宫。

皇城从南到北共分为六大块，最南边是禁军卫所，执勤班房皆在此处；

第二块则是三省六部的集中办公区域；

第三块就是乾丰殿，议事大殿，除此以外，就是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执勤之处，中书省就是内阁阁老，门下省则皆是天子近臣，虽然职权不高，但是地位不低，御史台亦是门下省所属；尚书省则是统管六部。

此为外城。

再往里头就是内宫，内宫第一进中线是昭仁殿，圣上就寝之处，东边是太子东宫，西边为皇子所和太学，七岁到十五岁的皇子都在此处上学，只是此时皆为空置。

内宫第二进就是后宫，太皇太后所领一众后妃女眷皆居住于此处。

最后一进便是最低等的宫奴集中之处，浣衣局，掖庭等粗重的活计皆是集中于此处。

尚宫局，针工局，御膳房等部门则是在整个皇城的东侧，西侧则是车马司等部门。

伺候主子的人则居住在各个主子殿阁中的倒座房。

整个皇城占地数百顷，好多地方其实都已见破败，只是内宫向来节俭，暂时用不着的地方，也没有太花费人力物力以维护修缮。

即便如此，数千个宫奴穿梭其中，亦不见丝毫拥挤。

窗外雪花簌簌落下，朱太后吃过早膳，将补药喝了，漱了口，捏起一枚蜜饯细嚼。

“哎！今年的梅子太酸了些，有些倒牙。”

“老奴去给娘娘取些蜜枣来。”老嬷嬷给朱太后擦了手，将梅子干撤下。

“算了算了，原本也不爱吃别人腌的。”

“娘娘可真是挑嘴，还与小时候一样，只自己做的蜜饯最好吃，别人做的怎么都能挑出不好来。”老嬷嬷笑着打趣。

“梨花！”

“哎哟，娘娘可是有四十年没有这么唤过奴婢了。”老嬷嬷依然是笑着，眼角却带了晶莹。

朱太后笑道：“我们初进京时，我十一岁，你九岁，未曾想，那一年出门，便再也没能回江南去，你可还记得院子后头的小码头，每每坐上画舫便能偷溜出去玩儿。”

“怎么不记得，回回老太君都在岸上堵住您教训，可却从来没碰过您一指头，哪怕是奴婢都没受过罚的，老太君心善。”

“是，每每想起她老人家，就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可是，咱们啊，都老了，也好，自从来了京城......”

朱太后想起先帝，心中却不忍说，自从来了京城，一日都没快活过。

快活也是有的，只是，背负的太多太重了。

窗口传来咔咔的声响，梨花嬷嬷起身走到窗边，冬日里冷，只微微打开一条缝儿，一个小小的木盒静静放在窗台。

梨花嬷嬷略略犹豫，便还是伸手拿了进来。

合上窗，“是什么？”朱太后问道。

有人刻意放下的，梨花嬷嬷严肃。

“拿来我看看。”

“还是奴婢先验上一验吧？”见朱太后点头，梨花嬷嬷打开盒子。

里面只一个小瓷瓶和一张纸条。

纸条打开，只四个字：“求娘成全。”梨花嬷嬷握着瓷瓶的手瞬间一紧，骨节发白，脸上亦是血色褪尽。

朱太后见她这幅模样，下塌矶上鞋靠过来看，梨花嬷嬷想要藏却被朱太后一把夺过。

看着纸条上四个字，朱太后笑了，这小子，也有求我的一天？

掰开梨花嬷嬷颤抖的左手，将瓷瓶拿过，取掉塞子，倾倒，两颗褐色的药丸。

“梨花，也有你的呢！你可愿意再多陪我一程。”明明满是皱褶的一张脸，却硬生生笑出了明媚。

“小姐。”梨花嬷嬷瘪嘴流泪，取下一颗药丸率先吞下。

“又不是糖，你抢什么？”朱太后亦是流泪，那四个字，那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