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

   楔子

 “人间千条道，为何条条苦？”

“绝境成飞瀑！”

“天道有轮回，为何不能入？”

“爱恨生桎梏！”

“胸中熊熊火，怎释冲天怒？”

“浴火能重铸！”

    空隆空隆空隆，空隆空隆空隆......

    黄尘飞扬，一辆牛车在狭长的乡间土路上急奔着，木轱辘在地上滑出一连串闷响。牛车后面，一个满身黄灰的年青人紧追着，边跑边吼，“畜生，今天非扒你皮不可！”

    转眼间，黄牛喘着粗气快奔到一拐角斜坡处，路边的斜坡上有七八个正在玩耍的孩子。

 “别动！”

    年青人的急吼声还未落，坡上一个两岁多的男童突然倒冲着从斜坡上滑落下来，一片尖叫声中，牛车的右轱辘从男童的头上碾了过去，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中。

    年青人暗叫，糟了，糟了！顾不上去追牛车，急忙几个箭步冲到男童面前，迅速俯身将男童翻过身来，只见男童眼中、鼻中、口中全有血溢出，和满脸的灰尘一混，全成了泥土，他忙不迭地用袖子将男童口鼻间的泥土拭去。

    忽然，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童“哇”的哭出声来，她适才吓呆了，此刻才缓过神来，她这一号，一众孩子跟着嚎啕起来。

 “吱嘎”一声，一道木门打开，土坡上的一排屋子中走出一位女子，脸色甚是苍白，粗布蓝衣裹着瘦弱的身体，边走边问，“小娥，出什么事了？”

“阿明，死了，呜嗯呜嗯，月婶，我没看好阿明，呜嗯，呜嗯......”

   女子面色大变，急忙冲下坡去，一步抢上前，将年青人挤在身后，躬身在男童口鼻前一探，轻舒一口气，“还有气息”。

 “游嫂，我家牛受了惊吓，撂疯了，我控制不住......”

 “田生，你去病房将抬板抬来！小娥，去把你轩宇叔叫回来！”女子急促地打断田生的话，用手帕擦拭着阿明的脸。

   小娥与一众小孩连忙向村中跑去，田生快步取来抬板，与女子一道将阿明小心翼翼地抬到东边一间木屋，安放在草席上。

   女子颤抖着双手，颤颤巍巍将铁壶放在地火炉上，身子不停地发抖。田生呆然站立，双手搓个不停，却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女子倏然站起，高声呼道，“相公！相公！”，一道沉稳悠长的声音传来，“珥月莫急，我来了。”

“田生，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去找牛，这里我来处理。”话音未毕，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已经来到男童面前，正是男童的父亲游轩宇。

田生点头允诺，疾步出门，将木门关上。

   木屋中，三个火盆烧得很旺，蓝衣女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她用热棉布擦拭着男孩脸上的血迹，纤细的身子却一阵阵颤抖，似乎有股剧烈的寒冷无情地包裹着她。

 “珥月，你别太紧张了！我已经给阿明渡了气，给他服用了紫华玉露丸，又运功化去了他头颅中的瘀血！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游轩宇看着焦虑的妻子，轻声安慰道。

   珥月轻轻地点点头，但焦虑之色却没有散去。她从未过丈夫的面色如此凝重，就算是当年面对栖云派七十二名顶尖剑手的围攻，他都谈笑风生、泰然自若。在虹溪村治病救人，他更是如信手拈来，药到病除。

   此时的丈夫，虽然依然镇静，但珥月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沉重和紧张，她知道阿明定然是凶险万分。

   游轩宇端坐在火盆旁，刚才的施救对他消耗巨大，但他静不下心运功调息，他的思绪除了混乱，还是混乱。他不停地暗暗祈祷紫华玉露丸强大的功效能让阿明苏醒过来！

 “魂魄！魂魄！阿明的魂魄！正...正...”珥月的惊叫声惊醒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游轩宇，他凝神看去，只见阿明的魂魄正从阿明的身体中挣脱出来，徘徊在阿明的身体四周。

 “终究，终究是没救回来......”游轩宇喃喃自语，一滴眼泪从他那憔悴的脸上倏然滑落下来。

   忽然，珥月站起身来，从雪白的颈上取下了一块血红色的玉佩。

   游轩宇一个箭步冲上去，按在珥月的肩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珥月原本空洞的双眸此刻尽是坚毅，紧张与慌乱完全消失，她斩钉截铁吐出四个字，“移魂大法！”

   游轩宇呆了一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珥月急道：“此刻还有别的法子吗？”

   游轩宇身躯一震，又摇了摇头，咬牙道，“此法太过凶险，但终究是个办法，你教我口诀，我来施法！”

 “哪来得及？你修的法术和我修的法术不是一个体系，这哪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你再争执不休，明儿的魂魄可就回不来了！那我，我就不活了！”珥月心中更急，声音尽带哽咽。

   游轩宇不再坚持，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点了点头，“好吧，你与阴界抢人，我来护法！”

   接着，从怀中掏出两道黄色的符，念了一段咒语，将符往空中一扔，“魁灵，护法！”只见两道黄纸化作两道金色的烟雾，凝结成两个淡金色的金甲武士。

   珥月也已布置好供桌和九只香炉，每只香炉都点燃了三支奇楠沉香，将那只血红的玉佩捧在手中，开始祈福念咒。

   香是灵物，香中降真香、檀香和沉香能通三界，其中以沉香效果最好也最珍贵，奇楠香又是沉香之最，能极大地提高珥月的施法效果。

   随着珥月咒语越来越急，那块玉佩变得更加晶莹透亮，发出的红光愈来愈盛，似乎有几股淡淡的、肉眼不可见的轻烟飘入了此刻鲜红欲滴而又荧光暴涨的血色玉佩中。

   珥月口中念念有词，这段词特别长，游轩宇一个词也听不懂。但听得珥月的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滴。

   过了许久，九个香炉中的香快要熄灭了，而此刻的珥月，整个人像被刚从水池中打捞出来一般，从头到脚都淋着水——全是被汗水浇透的。

   突然听得阿明“哇”的哭出声来，珥月大喜：“成了！”，喊声才罢，瘫倒在地。

   游轩宇连忙扶起珥月，喂她服下混元丹，又抱起阿明哄了起来。

   珥月换了衣服，走过来接过阿明，欣喜之余又忧虑起来，“我学艺不精，没法将这摄魂㻬琈中的六丁魔魂和阿明的魂魄分离开来，现在一并封在阿明体内，该如何是好？”

   游轩宇拿起珥月先前施法的玉佩，端详了一番，说道，“这摄魂㻬琈光泽尽失，似乎是沉睡过去一般。但此物既然能镇住魔魂，以后就让它陪伴阿明吧！”

   说罢，将摄魂㻬琈给阿明戴上。说来也奇怪，原本一直哭个不停的阿明竟然立马不哭了，不一会安静地睡着了。

 “珥月，你也休息一会！”游轩宇轻抚着珥月的头发，柔声说道，“你别着急，毕竟救回来了，其他的困难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珥月点了点头，她也确实累坏了，倒头便睡。

   游轩宇看着熟睡的妻儿，满面愁云。他早看出那魔魂虽未苏醒，但强横无比，如今封印在阿明体内，阿明此后定然命途多舛。爱妻所中散魂咒，经他几年悉心治疗已快拔除，但此刻施法后，必定是重新激发更甚以往。

   看来，是时候去请他了！游轩宇主意拿定，推开木门，向中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