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女孩

（二）小女孩

我逃出来了！

我浑身酸痛泪流满面，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停，我得摆脱这只恶狗，不，那是恶魔！

爸爸活着的时候曾经告诫过我要小心山林和荒原，但是现在我有什么选择呢？我只想离那只恶魔远一点，哪怕遇到更大的危险……比如……回去！

不，我也不要回去！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危险！

谁都不知道那只恶魔是如何躲过了各种监视设备来到了我们的玉米地，前一天当爸爸决定偷偷带着我去看玉米的时候，我是兴奋而激动的，在地下呆的久了，哪怕只是出去晒晒太阳，都能让我高兴好几天。

爸爸似乎心事重重，可是我没有在意，我忙着在草地上奔跑，兴奋地轻声呼喊，泥土的气味从脚下传来，微风从脸上抚过，我的头发也在空气中荡起来，仿佛猛兽的鬃毛。

我快乐极了，我还央求爸爸下次能不能带瑞秋和丹尼一起出来。爸爸只是对我笑，却不说话。

我知道这只是我的奢望，以家里的情况，这种不切实际的要求根本不可能实现，但我还是忍不住地说出来，因为奔跑在阳光下的感觉真是太妙了！

可是，那只恶魔毁了一切。

玉米地里它就如凭空出现一般猛地扑出来咬到了爸爸的脖子。

血液飞溅，爸爸伟岸的身躯像一堵墙似的倒下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瞪圆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嘴唇无力颤抖，他想说的只有一个字：跑！

我来不及震惊和悲伤，我只有拖着因恐惧而无力的双腿拼命跑起来，只要穿过那条小河，再翻过那道土梁，之后再跑一千三百八十四步我就得救了，可是……爸爸……

得救了就真的好吗？

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我没能逃走，那只恶魔几乎一个瞬间就追了上来，它的前腿只轻轻一扫，我就被一股巨力撞出了老远，不停翻滚，然后，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在狭小的黑暗中醒来，在我看清了所处的环境时我恐惧地尖叫着，这声尖叫刺破了黑暗，我猛地朝前一倾，紧接着“喀挞”一声，光明将这黑暗驱散，可是……我又看到了那只恶魔！

它的獠牙边似乎还沾染着鲜血和碎肉，它眼神凶狠声音沙哑，我被警告不得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又被黑暗笼罩。

没关系，我对自己说，我看得见！

我看见死去的爸爸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在这里，他瞪圆的双眼里充满不甘，喉咙处有一个巨大的伤口，深色的血液不时随着颠簸缓缓流出。

我无声的抽泣，抱紧了阿丽，那是我上个月十岁生日爸爸给我做的礼物——一个用各种绒布拼起来的布狼玩偶。

我甚至昏迷的时候都将它紧紧抓在手里。

它做工很差，里面填满了棉絮却总感觉硬硬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它，我们从小就知道所有的动物都是危险的，它们残忍狡诈，而且对人类恨之入骨。

但是爸爸总让我随时带着，并给它取名字叫“阿丽”，他郑重其事地要求我好好保管，我虽然不懂原因，但是为了使爸爸高兴，还是答应了。

可是爸爸……

我好害怕……我好累……

我呢喃着沉沉睡去。

我梦里回到了那个叫“家”的地方。

所有人都阴沉着脸，他们戴着口罩举着大小不一的针筒争先恐后向我扑来，扎向我的手臂、大腿甚至脖颈。我努力挣扎，凄惨地大声呼救，依然无济于事，这些人瞪着血红的疯狂的眼睛恶狠狠地将针筒刺进我的皮肤，只有爸爸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看着……看着……

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嘭”……

一声巨响将我惊醒，我恐惧地惊叫，又赶忙捂住了嘴。

头顶的铁皮凸出了一块，那块锈迹斑斑的锁头似乎不堪重负地跳动了下。

有声音！

我集中精神，听觉在这一刻似乎被放大了，我听见了沙哑又略带颤抖的声音——是那只恶魔！

它在害怕！

紧接着是一道浑厚戏谑又得意洋洋的声音。

……

它受伤了！

虽然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我清楚的听到那只恶魔的惨叫里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虽弱，但在我耳边却犹如惊雷一般！

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在山林中奋力地奔跑，视线里各种不知名的植物在我眼前迅速后退，我的脚被尖锐的石头擦得鲜血淋漓，我顾不上停下查看，渐渐的，脚下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而我也离那恶魔越来越远。

我费力地翻过一座小山岭，眼前是一处幽深的山谷，更远处是连绵不绝的莽莽群山。天色逐渐变暗，最危险的夜晚就要来临了。

我再也跑不动了，我找到一处狭窄的石缝缩了进去，紧紧地抱着阿丽无声哭泣……爸爸……我该怎么办？

在家的时候，爸爸总是趁着看守不注意偷偷溜进来看我，有时会带一束花，有时会带上一些食物，他隔着铁栅栏轻轻拍我的脊背，给我讲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在他的故事里动物们是人类的朋友和玩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是噬人的恶魔！

我喜欢那些故事，我很容易地就沉浸在那些故事中和故事里的角色们一同喜怒哀乐，哪怕隔壁房间传来毛骨悚然的声音也不会将我打断。

但是这时候爸爸就会很惊慌，他会颤抖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我说：“萝拉，你要记住，你是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清楚自己是人而不是野兽！”

以前我对这句话似懂非懂，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清楚自己是人又能怎样？我现在更希望自己是一头野兽，用尖锐的爪子撕开恶魔的皮肉，用锋利的牙齿咬断它的脖颈，再痛饮它的鲜血，这样，我起码能保护自己，而不是坐在这里害怕地瑟瑟发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升起来了，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华，我盯着高挂在天空的那轮圆月看得入神，竟然忘记了流泪，忘记了悲伤。

我从没发现天空的月亮居然有如此的吸引力，月亮那璀璨的光芒是如此的神秘莫测，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跃出这里对着它引吭高歌手舞足蹈！

我生生地忍住了，我不能这么做，这很危险，而且会引来更恐怖的东西。我使劲地摇晃着脑袋，试图将这疯狂的念头赶走，就连额头猛地擦在石壁棱角上都恍然未觉，一股鲜血如泉般涌下，我伸手抹去。

怎么？……我的手！

明晃晃的月光下，我惊恐的发现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指缝里挤出了三根泛着白光的尖锐骨刺！

这是……利爪吗！

有一瞬间我头晕目眩神情恍惚，我本能般抬头——原本银白的圆月现在已如血一般猩红……

血月！

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喉咙，一步跃出，仰天长啸！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固，只有我的嚎叫拉着长长的颤音在天地间回荡，紧接着，如呼应一般，漫山遍野都沸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