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切只是偶然吗？（三）

幼年时没有实现的梦想，成年后终于有能力去实现了。人的一生，不就是一个接一个满足自己曾经未完成愿望的过程吗？

安心其实很能理解老师的心理和他的爱好，谁都会有藏在心底的一些小秘密。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缺什么，但是缺少的东西，就一定是自己想要的吗？

也许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安心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正好满十岁。生日的这天，一早起来母亲给她煮了红鸡蛋，从小到大，只要过生日，母亲都会给她煮鸡蛋。父亲前一天晚上没有回家，可能是在外面和人打牌吧！家里没有谁知道他在哪里、去做什么了，他从来不说；而他们，也从来不问。

中午快吃午饭的时候，父亲回家了，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在家里停留一下。母亲看着父亲急匆匆地想要出门，忙对他说：“今天是安心生日，你今天没什么事就在家帮她过个生日吧！”

父亲并没有停下自己外出的脚步，继续朝着门口走去：“不就是过个生日嘛，每年都要过生日，有什么好过的？你随便帮她过一下就行了。”

母亲还想要再挽留一下：“今天是她十岁生日。”生日年年都有，可是十岁生日不是年年都有，得十年才能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在这几个十年里，又有几次能有父母在身边呢？

安心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面上异常平静，似乎他们正在讨论的是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虽然在心里，她期待父亲会因为母亲刚才说的话停下来。

今天我过生日，今天我过十岁生日了，安心在心里发出呐喊，她多希望父亲能听见，可是又害怕他听见自己的心声。如果听不见，那就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只能怪他不知道了；如果听见了，却没有停下来，那该怪谁呢，怪他或者怪自己不能得到他的重视……

母亲的声音不大，可是在房间里任何一个角落，她刚才说的话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安心看见，父亲似乎略微停顿了一下，这停顿，是她真正看见的还是她幻想的，她已分辨不出，很有可能是她的大脑为了安慰自己而虚构的记忆吧。

然而，他还是走到了门口穿好鞋，走之前对着母亲说：“那你就帮她过就行了，我出去还有事。”

安心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她不敢抬头看门口，只能默默把头低下，只听门口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然后就是一阵下楼的脚步声。

安心不敢看母亲，她不知该怎么对母亲，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于是她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无声地哭泣了起来。一片静寂中，只见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始终没有一点声音。

等到她哭得差不多了，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自己评价了一下自己的样子，真丑；不过也从来就没有好看过，无所谓了。等到平静下来收拾好自己后，安心又自觉地下楼帮母亲看店。

晚上，一家三口在一起吃了一顿晚饭，而父亲，在那天再也没出现过。

从那以后，安心对于生日，再也没有任何期待，总觉得生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过不过生日都可以。不唯生日，其他任何节日都是一样的，并不需要有什么不同。

缺少的东西，不一定是自己想要得到的，这是安心对自己的说法。但其实这不过是她面对残酷事实的一种自我欺骗、自我麻醉，不是不想要，而是得不到。这样的自我保护机制，至少让她心灵上承受的伤害相对小一些。

只是，人总会对爱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充满渴望，如果不能从这个地方得到，那就只能换一个地方去获取了；现在无法得到，以后就会如饥似渴地去攫取。世间的事情，哪有那么多命运安排，不过是无数个因果的无限循环。

等到安心长大后把这些想明白，命运的齿轮已经无法逆转，她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走下去。

眼下，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父亲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本来他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跟自己大学时期的恋人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留在G市，不用回到这个穷乡僻壤一辈子郁郁不得志，可是因为奶奶的坚持，他不得不回来和母亲结婚，然后就有了他们姐弟俩。

如果没有她和安然，他也许就拥有更好的爱情、更好的家庭、更成功的事业了吧！

安心听奶奶说过，父母结婚两三年之后，她都快一岁了，那个女生还在给他写信来，说在等他。安心在家里的相册里面看到过那个女生的照片，是在父亲的一张大学同学合影照里，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站在父亲旁边，旁边还有几个同学，他们面上都带着微笑，显得那么美好。

虽然安心从来没有真正见过父亲大学的恋人，但是年幼的安心还是能够从大人的言行里面懵懂地感知到一些东西。

对自己的童年，尤其是上学之前的那段时光，安心其实是没什么记忆的。但是有一件事情，安心的印象最为深刻。有一天安心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和母亲一起去地里收花生，在回家的路上母亲问自己：“心心，如果以后我和你爸离婚了，你要跟我还是跟你爸？”

安心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什么叫离婚，成年人的世界离她还太遥远，她不解地问母亲：“什么是离婚啊？你们为什么要离婚啊？”

母亲给安心解释道：“就是我和你爸爸要分开了，以后都不在一起了，不再住在一起了。那你想要跟着我还是你爸爸？”

母亲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安心还是和她住在乡下，还要种地、干农活，每天都很忙，而父亲在外面工作，基本只有过年的时候，每年难得见几次面。

安心大部分时候都是和奶奶在一起，和奶奶自然比较亲近些。于是安心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那我可以不选你们两个吗？我想要和我奶奶在一起。”

母亲显然没有想到安心会这样说，心里感到有些苦涩，可是也知道，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农活，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早上出门去干活，晚上回去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

于是她换了一个问题问：“好吧，但是你只能选择爸爸或者妈妈。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爸爸给你找一个新妈妈，你要我还是新妈妈？”

这次安心不假思索地就回答出来了：“当然是你了，我不想要新妈妈。”

母亲终于欣慰地笑了：“可是新妈妈很漂亮，还有很多钱，会给你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和玩具，你不想要吗？”

安心还是坚持：“不，我不想要，她又不是我真正的妈妈。”

母亲欣慰地拍了拍安心的脑袋，对着她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童年时那么多快乐的记忆都被遗忘了，唯独这件事深深地刻在了安心脑海里。这让还不到五岁的安心懵懂地意识到，父亲和母亲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