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凭那小子，他也配？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八点钟安心就被母亲的电话吵醒，母亲在电话那头很疲惫地问她昨晚和父亲说了什么。安心轻描淡写地答道：“没说什么，就是和他说我有男朋友了。”

“他昨天和你说完话后很生气，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喝酒了就发酒疯，在楼上砸东西。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他这么生气？”

“我就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可能对他不太满意吧。”

“你男朋友是你同学？”

“是啊，不过是初中同学。”

“他在干嘛？”

“没干嘛啊，初中毕业后就没读书了，在工地上班。”

听安心这样说，母亲虽然很惊讶，可还是选择苦口婆心地劝安心：“乖女儿，你听妈的话，赶快分了。你随便找一个都比这个好啊，我们辛辛苦苦送你们姐弟俩读了这么多年书，结果你却找个天天一身泥巴的人。不说你爸不同意，我也是不同意的。”

“妈，别说了，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这样想，也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过得好不好，跟学历有什么关系呢？爸是我们那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你觉得这些年你过得开心吗？”

电话的那一头明显愣住了，安心只听见母亲低低地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慢慢道：“这是不一样的。你不要跟我耍嘴皮子功夫，我知道我说不过你。我不和你说了，反正你要知道，这次我是和你爸一样的想法，你好自为之。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母亲那边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安心正准备开口，“妈”字还在喉咙里，没有发出声音，最后又吞回肚子里去了。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安心瞬间清醒过来，昨晚发生的事好像就在上一秒钟。虽然之前预想过父亲会很生气很失望，但是没有想过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其实如果安心稍微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就会认为父亲的这种反应已经是极为克制的了。

世界上快乐的人那么多，然而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一生中，品尝到的快乐少得可怜，每次当他要从生活这张密不透风的网里感受到一丝愉悦的时候，命运总是无情地将他的快乐剥夺掉。

安心，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希望，最后一丝精神寄托，他盼着她能过好，能够幸福，就如很多为人父母之人一样，自己一生过得压抑、不幸福没关系，只要子女能够不走自己的老路，能够过得幸福快乐，那么这一辈子也还算不错，至少没白过，是有意义、有价值的。

在他无数次与命运的交锋中，他都被迫屈服，屈从命运的安排，一次次走向与自己心意完全相反的地方。安心是在他和命运的抗争中最后仅存的一点骄傲，如果把这一点也去掉，那他这一生，就真的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失败了，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完全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失败者。

那个小子，那个叫程毅的混小子，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安心一说起这个名字，他立马就想起来了。

在学校里，能够被老师关注、重视的学生一般有两种，最好的和最坏的。

安心属于前者，所以即使安心已经从南归中学毕业四五年了，之前的那些同事还是会不时问起她的状况。而程毅，则属于后者。

当时他还当过他的班主任，教他们数学，印象里那个混小子话并不多，也不喜欢在课堂上惹事生非，总是静静地坐在教室的后面，要么发呆，要么趴在桌子上睡觉。

可是他知道，他是这个学校里面混混的头子。他看过他的档案，知道他父母和学校里大部分学生的家长一样，为了赚更多钱基本都长期在外打工，对他采取放任的态度，只要不惹事就行了。这样的家庭，又怎么能培养出优秀的孩子呢？

他知道这种人的未来，甚至可以轻易预言他的一生无非就是和他父母一样，初中毕业后就去打工，然后可能会遇见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小孩，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疲于奔命，而他的孩子，很有可能和他一样。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配得上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纵然他知道，这个孩子也许本性不坏，就和很多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一样，可能只是缺乏正确的教育和引导。

但是，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和他的宝贝女儿一起？就连把两个人的名字挨在一起他都会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想到女儿居然会喜欢这样的一个人，这简直就是要他的命。

不，在接受了命运的残酷安排后，还要接着承受命运的无情羞辱，而这一耳光，恰恰来自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宝贝女儿。这让他如何忍受得了？

不，他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凭他，一个初中毕业生，还妄想和他的女儿在一起，他也配？

尽管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去遏止这件事，不管用什么方法和手段，但是内心的愤怒还是无法压抑，这愤怒里面，有多少是单纯因为安心交了一个他不满意的男朋友，有多少是因为被命运逼得退无可退发出的不甘的嘶吼，他自己也分不清。但是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不能对安心太过严厉，她一直是那么听自己的话，从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有叛逆期，但这次，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安心，也有忤逆自己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叛逆期，只是还没到罢了。

现在她的叛逆期就到了，如果强硬地命令她，只能是适得其反。他不能那么做，不能那样把安心推到那个混小子那边去，所以他必须要冷静下来，想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来解决这个横亘在安心成长路上最棘手的问题。

愤怒、羞辱感似乎减少了些，但是依旧无可抑制地从胸腔喷涌而出，于是眼前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被这强烈的感情撕碎。

安心并没有站在父亲的角度想得那么多，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一直处于一个单纯的环境中，习惯性地用自己的视角去看事情，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好或者不好来划分，所有人都可以依据喜欢或者不喜欢来评判。

和程毅在一起，安心觉得很开心，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希望以后能够一直和他在一起，同样并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想法。和大多数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一样，看待很多事情的时候都很天真、简单，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人这一辈子，如果连快意恩仇都做不到，那这一辈子又有什么样的意义呢？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那这样的人生该会有多么令人绝望啊！

不过安心想不到的是，这正是她父亲这一生大部分时候的真实写照。对于这个年龄的小女生来说，要体会到这些太难了，她们把自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整个世界都要为他们的微小感受让步，姑且就不要再去苛责她了吧！

所以，安心能理解父亲的反对，毕竟差距这么大，但仍然认为父亲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

虽然她和程毅是有一些差距，但是程毅也有很多其他人不具备的优点和过人之处啊！而且，安心认为父亲一定还是在用以前的眼光看待程毅，认为他仍旧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俗语难道教了二十多年书的父亲不知道吗？

或许道理都懂得吧!安心仍然记得在南归中学的时候，学校里面有一个老师的女儿非要嫁给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当时父亲还苦口婆心地劝那个老师心放宽一点，子女自有子女的幸福，不要强求。为什么在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呢？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微妙。很多时候，糟糕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我们总是很容易脱口而出很多安慰人的大道理；但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道理还是那个道理，只是变得让人难以接受了。

安心有点埋怨父亲的这种不一致，可是目前，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不去再惹他生气。虽然父亲这一关短时间内很难攻克，但是母亲那边应该是很好解决的，今早的一通电话就已经暴露了母亲的软肋。